○梁瑞郴 纪实性散文的创作,不仅仅在于作家的学识素养才情诸方面的才华,更有赖于艰苦、认真、执着的田野考察。 元松不是那种在书斋中、故纸中讨生活的作家,她总是从现实的生活出发,在民间的土壤中寻寻觅觅。从《湘西叙事》到《湘西记忆》,她始终立足于生活的原点,在故乡湘西的历史和现实中跋涉。莫言曾明确地表达过,他的创作,始终是置根于故乡高密那片土地。作家的这种执着于故乡,不仅仅是乡情的原因,而是因为几十年生活的积累、历练,这片土地的风物人情,历史沿革等都已溶入作者的血肉之中,故写作起来,有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元松的新作《湘西记忆》在风格上继承了《湘西叙事》,仍然是双剑合璧,以优美的文字和色彩斑斓的画面展示湘西的昨天和今天。 《湘西记忆》选取了湘西18位非遗传人,以人物为线索,较为全面地反映出湘西土著优秀而神秘的文化的面貌。而这些文化,因为现代文明的逼近,已经离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越是临近消失,越显现出它的弥足珍贵。这18位湘西非遗文化的传人,都有着丰富跌宕的人生,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湘西某种文化的符号。元松对此作了大量地、艰苦地、深入地、细致地采访调查。她是由人物入手而写出这些文化的特质。 如写双凤摆手舞的传承人田仁信,对他的个人生活着墨不多,但写摆手舞与他的人生则浓笔重彩。尤其是由此而引发的对土家族的认定,既有历史的考证,又有潘光旦教授认定的全过程描绘,读来不禁让人感叹,这些历史遗存是多么的重要,而今天我们保护它是迫在眉睫。 正因为如此,《湘西记忆》是一本非常有价值的书。 它的价值首先体现在历史的、文献的、考古的意义上。虽然湘西的这些传统的文化并非第一次展现在我们面前,但它以文学和摄影的形式,第一次以文字和光影两个世界的互补定格了这些历史的记忆。特别是对亲历者的采访与史料的互证,使原来平面的、化石般的历史从而复活起来,给人以立体化、新鲜感。在写苗鼓传承人石顺民的一篇中,作者对鼓在中华民族的衍生历史中,在苗民代代相传中的巨大精神力量,作了生动而博证的描叙。尽管是一部文学作品,但它仍然是以信史、证据、现场作坚实的基础。 其次是作品的美学价值。如果说文学作品不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则文学当会失去存在的价值,即便是悲剧,它也同样存在深刻的美学意义。 《湘西记忆》可谓美文美图,元松的散文语言是丰富流畅的,她从来不故作高深,她善于捕捉生活的细节,体味自然的禅意,从而锤炼出具有女性柔美的文字。如写石顺民跳苗鼓舞的开篇。“咚、咚、咚咚咚……”激越的鼓点,在湘西德夯大峡谷中回荡,撼天动地。苗家的鼓王打鼓了……惊得德夯的孔雀峰忙不迭地开屏,要与她媲美。这是一段多姿多彩、生动传神的描绘。这样的文字,断断不是正襟危坐于书房的文人所能写出,如果不是亲历那种场面,如果没有丰富的情感体验,如果缺乏语言的锻炼与淬火,是无法写出这么一段充满勃勃生命力的文字。 元松是摄影的行家,本书非常好地配之她镜头中的美图,给全书增色不少。她的镜头中的人物全部是动态的,健康向上的,提升了全书的品格。 再次是其深刻的社会价值。《湘西记忆》是一部散文作品,但它又突破了文学的意义,具有深刻的民族的、社会的意义。本书中所反映的湘西的种种民族文化现象,虽然是地域的、土家族和苗族的,但同时又是中华民族文化多样性的表征之一。如果我们将其放在中华民族文明的大背景下考究,就不难发现,中华民族的大家庭中,多种文化虽有个性差异,但同时又是互相融通交汇的。 《湘西记忆》的这些文化现象,大多发源于劳动与祭祀。而这一点,恰恰是中华各民族各种文化的起源共同点,例如鼓舞就不仅是苗家独有,陕北的鼓舞就是另一种风情,瑶族的长鼓舞又别具风格。因此,对于民族文化的深入了解,非常有助于我们了解社会的发展、演进,从中感受我们祖先的生活状态、生命状态。让人产生对历史的敬畏、对祖先的敬畏、对文化的敬畏。 《湘西记忆》是可以唤起我们对渐失文化的重视,开启一条通往与先祖对话的坦途,让人产生强烈的寻根溯源,慎祖追宗的愿望。使我们对祖先留下来的遗存怀有深深的情感。读这本书,至少我是获得这样一种启示。 一本好书,最关键的它不是书途中匆匆的过客,它会带着读者,走一段不短的路程。我希望《湘西记忆》是这样一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