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新平

　　做梦也想不到，从前看到别人杀鸡也吓得发颤，不敢睁开眼睛的小舅子中华，如今却成了一个刺刀见红脸不变色心跳不加速且威猛凶悍的“杀猪佬”。

　　人生的这种“颠覆”源于环境所逼。中华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十分帅气，头发梳得溜光，西服穿得笔挺，那气质，有点像电影明星。当年，在广州市一家五金店搞推销，因头脑灵活，业绩突出，得到老板赏识，被提拔为销售部门经理。可能是小学毕业，文化水平有限，恐难担当重任，他连夜辞职回乡，在我们的一片反对声中，到衡阳市租赁一家店铺做五金生意，结果，苦心经营三年，由于个别客户不讲诚信，货款打了“水漂”，钱没赚到一分，还倒亏了四五万元。无奈，他又自作主张，在我们“反对无效”的情况下，筹资承包了村里几十亩冷浸田养鱼，塘边养猪，水面养鸭，搞真正的“立体养殖”。炎热酷暑天，他与猪鸭们同睡在一间棚子内，那种闷热和难闻的气味，真叫人受不了。本来丰收在望，结果饲料疯涨，猪价狂跌，眼看到手的银子化成了水，又亏空了几万元。“不信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简直是倒霉透顶！我们为他的家境生存深深担忧。几位少年同伴在广东承包饭堂赚了个珠钵满盆，他不顾一切到广州承包了两所饭堂，看到每日的银子哗哗地流进荷包，他一天到晚偷着乐。看来，穷人翻身的日子总算到了！真是人背时，鬼扯脚，走到红地方变成了黑地方。一场亚洲经济危机席卷中国，沿海不少工厂纷纷倒闭，大批农民工返乡，他苦心经营的两个饭堂一夜之间门可罗雀，工人跑光，找不到老板的影子，贴进去的钱一分拿不回，血本无归，他只有打掉牙齿和血吞，仍旧回到白衣港边，重续他的养殖梦。岳母无奈，跑到街上找算命先生给他算了一命，说还没有“交运脱运”，要再熬上两年，才能“时来运转”，最后还来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莫把儿孙作马牛。”真叫人捉摸不透。    

　　俗话说：“酒饭的朋友，柴米的夫妻”，老弟嫂彭麦连对武中华是又气又恨，真正的恨铁不成钢。恨丈夫独断专行，每次决策不听大家的意见，我行我素；恨丈夫说不出，做不出，心肠太软，大批货款收不回；恨丈夫年轻好胜，什么事情都想去闯一闯、试一试，人到中年还当“冒失鬼”……她一气之下，抛夫弃子，坐着火车到广东跟着哥哥当“屠户”，去为全家发家致富“探路”，那情景，需要多大的勇气！真有点像花木兰出征、穆桂英挂帅。有人问：“杀猪很苦，你身架这么小，细皮嫩肉的，吃得了这个苦吗？”她回答：“只要有钱赚，能改变家庭环境，我什么苦也能吃。”

　　老弟嫂说到做到，旗开得胜，中华匆忙南下，“夫妻同心，其力断金”，在哥哥帮助下，他们在广州大学城市场中标一个卖肉的摊位，精心打造，吃苦耐劳。    

　　杀猪是个辛苦活。每天凌晨四点钟，中华骑着摩托车到屠宰场杀猪。他眼珠一睃，大的一拖，猪一路哀嚎，声音绝望而悲凉。杀猪得讲究方法，必须一刀毙命，15秒钟就要出血，否则猪肉不那么鲜美。五分钟内，给猪吹气，刨猪毛，然后开膛破肚，翻肠剔骨，装上摩托车，将猪拖到市场，天还没亮。刀刃寒光闪闪，他马不停蹄，与老婆忙开了，砍的砍肉，去的去骨，剁的剁猪脚，分的分内脏，将猪肉、猪脚、猪肝、猪心一一摆上摊位，摆得整整齐齐，这时，天已大亮，顾客陆续来到摊位前。他们用笑脸迎了上去：“老板，砍上几斤肉？”“美女，要肥一点还是瘦一点的？”

　　“我要五花肉”“我要屁股上那块的”“我要猪脚，来两斤”……人群立即围了上来，中华夫妇忙得鼻尖冒汗，像打仗一般，把每一块猪肉切割得六面光鲜，顾客十分喜欢。一个上午忙下来，有时到下午一点才休摊吃早饭，几乎是早餐中饭一起吃。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又要出摊了。有生意时焦急，忙不赢；没生意时也焦急，难熬。一直要忙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家休息。一天忙下来，全身骨头像散了架。最难的是做生意时不能坐一下，一天要站十几个小时，现在，他们的脚板上都站出丁来了。“只要功夫深，脚板站成丁。”“这还不算。”中华伸出一只左手，手指头上有着横七竖八道道伤痕，有两个手指头的指甲也没有了，这是他刚学会卖肉时留下的，他笑着说：“那时，我不会剁肉，只会剁手。”    

　　总算苦尽甘来，在广州当上三年“杀猪佬”，除还清10多万元债务外，还略有节余。如今，两个孩子已经长大，儿子已来广东打工，女儿初中毕业后，也跑到这里当了“助手”。别看小姑娘小巧玲珑，剁起猪脚、排骨来乒乒乓乓，很有方法。看来，当屠夫并非力用得大，而是力要用得巧。    

　　“杀猪佬”有苦有乐，他忙中偷闲，还玩起了微信。在虚拟空间，他也实话实说，他的网名叫做“杀猪佬”，在朋友圈里，他写下了一行字“虽然毫无技艺，却是手上功夫。”并加上一段文字说明：“杀猪，作为古老的一个行业，谁也离不开。有人吃肉，就有家禽，就有杀戮，就有屠宰。就职业而言，没有贵贱之分。人为什么要吃肉？为了生存，需要补充营养，用万物的生命来滋养人的生命，这是人与生惧来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