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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2日 星期 [ 标题导航 ] [版面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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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倭英雄彭翼南(六)

  ○翟 非    翟 星

  沈家庄战役中彭翼南和彭荩臣统帅永保土兵飙发电举摧坚陷阵擒斩巨寇的丰硕战绩使其在明代抗倭战争的历史地位更加牢固坚实。嘉靖抗倭战场局势因永保土兵军威而发生了戏剧性逆转,永保土兵的钩镰枪弩之技威震敌胆,永保土兵成了倭奴跪求乞生的天兵,倭寇“素慑而见怯者,特此兵耳”,闻风绕道、逢面即溃的现象屡见不鲜,永保钩刀手不可战胜已成为倭奴的梦魇和神话。

  彭翼南青年才俊,雄姿英发,盘马弯弓,布阵得法。“其阵法,每司立二十四旗头,每旗一人居前;其次三人横列,为第二重;又其次五人横列,为第三重;又其次七人横列,为第四重;又其次七人横列为第五重。其余皆置后,欢呼助阵。若在前者败绩,则第二重居中者进补,两翼亦然,胜负以五重为限,若五重而皆败,则余无望矣。”(见郑若曾《江南经略》的《调湖兵议》)。这种三角队列的阵形十分稳固,以五重为限,层层递补,既有机动性,又有整体性,其战法的核心就是连坐法,“其节制甚严,止许击杀,不许割首,违者与退缩者皆斩,故所战必捷,人莫敢撄。” “斗乱而阵不乱,可死而不可败。”这种别具一格又特别奏效的阵法无形中给予了其他友军极大的启发,正如部分朝臣所愿,永保土兵阵法客观上起到了以战代训的效果。魏源《圣武记》很鲜明指出:“谭纶、戚继光之鸳鸯阵,即土兵之法。”戚继光于嘉靖三十四年秋七月调任浙江都司佥书,虽没有直接参与沈家庄战役,但也亲自目睹了永保土兵的战法。嘉靖三十六年二月,他条上《练兵议》,嘉靖三十九年春正月,创建鸳鸯阵。比较二阵,不难看出,其阵形相似,阵理相通,节制相合。尽管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并没有点明鸳鸯阵的本原,但也并不是没有联想的空间。

  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役历来总会给后人或多或少带来一些耐人寻味的影响,尤其会成为文学创作中触发灵感的原始素材。沈家庄战役风起云涌,惊浪雷奔,明清时期文学创作也因此掀起一波浪潮,涌湍叠跃,惊波飞薄。

  御倭总督胡宗宪在沈家庄战役中剿灭倭首徐海无疑是值得特写的历史大事件,不同层次的史书为此而展开的叙述不一而足。但绝大多数历史叙述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总是或多或少地提到“两侍女”王翠翘和王绿珠(有的叫绿殊、紫云)。首先提到“两侍女”的古籍是嘉靖年间盐官采九德所写的《倭变事略》———目前大多数学者认为作者采九德亲历事变,其著应该是最早反映沈家庄之战。茅坤的《纪剿徐海本末》不仅称胡宗宪 “数遣谍持簪珥玑翠遗海两侍女,令两侍女日夜说海并缚陈东”;而且说明了“永保兵俘两侍女而前”,“两侍女者王姓,一名翠翘,一名绿珠”。另外,《明史》、谈迁《国榷》、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夏燮《明通鉴》、郑舜功《日本一鉴》等史籍从不同侧面描述了翠翘、绿珠。这些史书或许只是出于完整地记录历史大事件而对相关人物作出必要的概述,但恰恰就是这些轻描淡写的略述为文学创作切入历史打开了广袤的空间,足以引起性喜猎奇的中国文人的创作激情。茅坤既是沈家庄战役的历史撰写者,也是把王翠翘从历史中切割出来作为文学主题的凿空者,他的《大司马胡公饶歌鼓吹曲十首》之六《王翠翅》最先掀开了这一女子的神秘面纱。嘉靖末至万历初,明代史学家徐学谟为王翠翘写了第一篇《王翘儿传》,从此,王翠翘故事进入了由史传到文言小说、白话小说、戏曲等多种文学形态的演变历程。王世贞《续艳异编王翅儿》,梅鼎祚《青泥莲花记》,冯梦龙《智囊》中的《王翠翘》,戴士林《李翠翅》,余怀《王翠翘传》,周清原《胡少保平倭战功》,陆人龙《胡总制巧用华棣卿,王翠翅死报徐明山》,戏曲《两香丸》《秋虎丘》《玻拍匙》和《双翠园》,等等,一次次乐此不疲地演绎着这个故事。其中明末清初青心才人撰次的《金云翘传》达到了文学艺术的最高峰,它对当时亚洲文学尤其是日本、越南文学产生了不可逆暏的影响。据日本《舶载书目》记载,乾隆十九年(1754)该传就传到了日本,之后还出现了据此改编诸如《朝颜日记》的日文小说和戏剧。越南阮朝著名诗人阮攸于嘉庆十八年(1813)出使中国归国后,采用青心才人《金云翘传》的题材创造出来一部喃字“六八体”长诗———原名叫《断肠心声》,现在已经成为越南家喻户晓的名著———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国大学生从外国文学讲坛上才获知越南有一部世界名著《金云翘传》,并被译作英、德、法、日、捷克等多种文字。同样的作品,国内国外却是截然不同的境遇,极不正常地形成了林辰先生所说的“翘传现象”———越南的《翘传》是世界名著,中国的《翘传》却是默默无闻的下里巴人。

  任其王翠翘故事天马行空的演绎,一些基本元素是无从磨去的。王翠翘、徐海、胡宗宪、罗龙文、彭翼南始终是故事的主人翁,这是故事的根蒂。故事的基本情节始终保存了原始形骸:民女王翠翘自少沦落娼家,能新声,善胡琴,通诗赋。后被倭人所掳献于酋首徐海,徐海尊之为夫人。督府胡宗宪遣罗龙文以金珠宝玉阴贿翘儿,翘儿说服徐海归降,最终徐海还是被官军剿杀。庆功宴上,督府胡宗宪因酒酣心动,与翘儿席间作乱,酒醒碍于官箴,将翘儿赐予永顺酋长。翘儿自叹命薄,悔恨自己诱杀徐海,撇开永顺酋长,自投于钱塘江以殉海。几乎可以说所有的不同形式的故事都对王翠翘的凄苦遭遇给予了极大同情,把她当做了灭贼报国的忠义模范,把她看成了以身殉情的忠贞烈女。历史中御倭战争的主角胡宗宪变成了某种鞭挞的对象,世忠不竭的平倭战将彭翼南倒成了某种陪衬。这种表述从史书中也可以找到某种对应。许重熙《嘉靖以来注略(宪章外史续编)》载:“海势孤,因自沉死。翘儿来归,宗宪以赐永顺酋长,亦自沉。”不过,嘉靖朝内阁首辅为彭翼南撰写的墓志铭对此事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表述:“(彭翼南)尝获贼中美姬,督臣以充赏,侯即沉之江,其不以娇贵而迩声色。”

  尽管绝大多数的翘儿故事对彭翼南只是以永顺酋长身份作出的一种模糊化称谓,但毕竟也有陆人龙的《型世言》直书永顺彭宣慰在行酒中属目翠翘,魂不自禁,吟诗示意。历史文人对横刀立马叱咤风云的彭翼南抗倭烺烺事迹真是少有的惜墨如金,而为了迎合一种潮流满足一时的情感宣泄,不惜营蝇斐锦,赤舌烧城,确是一种莫名的悲哀。彭翼南以悲情宣泄而写入世界名著,始料未及。永顺老司城成功申遗终将激起老司城文化溯源的热浪,这座古城的往日主人抗倭战争中跃马疆场所向披靡的土家族平倭英雄彭翼南必将随之芙蓉出水,还原其英雄本色,越来越为更多人所认识所敬仰,这恐怕也是曩昔趋势文人断然不会测想的。    

  沈家庄之战疾风迅雷,大获全胜,为彭翼南的人生塑造了一座奇峰,也意味着永保土兵数百年征战也因此达到了历史巅峰。这种成果既是彭氏王朝世代尽忠孜孜以求的境界,也意想不到成了彭翼南受人妒忌狐疑的籍口。彭翼南不断扩大的抗倭战果既打动了明王朝兴奋的心弦,也碰伤了明王朝时刻绷紧而又极为脆弱的神经。明王朝在体察到彭翼南整军经武的强大实力之时,也暗暗萌生了对彭翼南及永保土兵的忧虑和恐慌。

  我们从当时两位朝中大臣止调客兵的奏疏之词就可以看出明朝廷对日益显示强大实力土兵的隐忧和提防。兵部主事黄元恭题云:“唐德宗籍回纥以解围,而遂基旋入之扰;石敬瑭因契丹以取唐,而卒酿播迁之祸。狼土之兵,非我族类,宁可引致心腹之地哉。”时为南京兵部尚书的张时徹在《浙东备倭议》中更是直截了当说:“夫环海之变故无常,东南之财赋有限,以有限之财赋募无已之客兵,以防无常之变故,此岂异于割股以啖犬豕者也!况其贪残之性不减于倭奴,使之久居内地,娴熟道路,习知土风,必有不戢自焚之祸。昔元末苗帅杨完者之流毒于嘉禾,迩岁闽广之兵屡叛而从寇,盖可鉴也。”即使彭翼南和土兵如何精忠报国如何战功赫赫,但在相当多的朝廷大臣眼里,甚而在皇帝心里,终究非我族类,终究如同唐代回纥、后晋契丹,终究会滋扰生祸。张时徹能不加隐饰类比狼子野心的杨完者,就已足见明朝廷的险恶用心。杨完者是谁?对于文武双馨的彭翼南来说,难道不知么?杨完者所处的时代并不遥远,所生长的地方就是毗邻。杨完者,原名杨通贯,元末武冈路赤水(今湖南城步蒋坊乡) 人,为“飞山蛮”首领杨再思的后裔,曾组建一支以苗民为主的数万人军队,雄踞湘西南。徐寿辉、张士诚抗元起义时,元廷诏谕杨通贯勤王镇乱,讨伐徐寿辉、张士诚。杨通贯苗军顺势迅速壮大成20万之师,威震东南。本人由此一路平步青云,元廷以“克全忠义”而赐名“杨完者”。经历“杭州之变”后,杨完者极速逆转,举旗反元,归附朱元璋明军。身为南京兵部尚书的张时徹口出此语昭然若揭,礼贤向义的彭翼南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吗?能不战战栗栗,日谨一日吗?

  嘉靖朝是一个君主专制极其膨胀的朝代。彭翼南虽身处贵胄之家,正当锦瑟年华,却早已大气老成。他谙悉王者之道,知晓鸟尽弓藏之理。他懂得怎样敞开心扉,表明心迹,示弱表忠,养光韬晦。他是沈家庄大捷的厥功至伟者,又是最先奉命掣调回籍。土兵掣回之际,他没有提出任何请求,也没有任何邀功之意,甚至连疲惫不堪部属的车船行粮之需都没有据理诉求。嘉靖三十五年十二月癸卯,尚书赵文华条陈海防事宜六事时直言:“水陆客兵,缺行粮数月,乞留漕粮三十二万七千石,分贮要地,充十万客兵七八月之用。”其时,彭翼南和他的部队正在归途之中。

  回到万马归朝的司城,彭翼南俨然就是一个与御倭战争无缘的局外人,一步一趋,一语一默,分外谨慎,循墙而走。郑若曾在《江南经略》中对彭翼南战后心迹算是刻画到家:“或谓夷性难驯,万一生变,何以制之?是殆不然。尝闻二宣慰之言曰:‘吾祖宗相传土地官爵,远自隋唐,未尝易姓,以奕世谨守忠羲故也。若恃兵勇,谋为不轨,朝廷下片纸,令邻封分取吾土,朝令而夕亡矣,得如今日之富贵乎?’又尝闻其门帖云:‘心恋九重,跬步敢忘燕阙北;手提三尺,英风长镇楚天南。’又一帖云:‘节欲可以延生,何必辽天寻洞府;守分便是享福,却来平地做神仙。’” 彭翼南很清醒,饮水思源,畏威怀恩。为人但知足,何处不安生。

  徐阶撰写的《湖广永顺彭侯墓志铭》简略地赞誉了彭翼南居功不傲朴实无华的美德:“至于自奉饮馔未尝兼味,衣服不着锦绮,仪从惟尚简朴。” 彭翼南很简省,大道至简,众人嚣嚣,我独默默,自有真乐。

  《永顺宣慰使司彭氏祠堂记》自然不忘颂扬他那种大战余生的超然坦荡和闲云野鹤:“使君逊不言功己,承韬戈甲遁山中,日取饶歌鼓吹,以咏太平之盛,顾其功竟泯哉。” 彭翼南很自明,繁华过后总是空,点一盏光而不耀的灯,“常快活便是功夫”。

  “只缘竭忠屑贵幸”的豁达心境竟在血气方刚的彭翼南身上显得如此晶莹剔透,柔不致败、抱朴守拙的圆润韬晦竟被气薄云天的彭翼南运用得如此娴熟,确实使人匪夷所思。

  要说诚,已经是沥胆濯肝了;要说实,已经是心若止水了;要说弱,已经是望峰息心了;要说简,已经是筚路蓝缕了;要说隐,已经是优游林下了。如此一来,嘉靖皇帝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可是,在彭翼南看来,仅仅大彻大悟,大智大愚,还不够,还得大忠大敬,大大方方,甘为孺牛。

  永顺土兵能征善战,名冠虓雄,堪为明朝军国中流砥柱,纵然有一时的诋毁和疏远也实属常理。明朝廷曾一度大张旗鼓罢调客兵大练乡兵,即使练成了一支卓尔不群无出其右的戚家军,最终还得回到依靠征调客兵攻坚拔寨追剿大寇的现实。

  嘉靖四十一年春正月,广东张琏起事———有的史书也归为倭乱,广东、福建、江西三省二十余县,顿时,寨寨皆乱,人人皆贼。大学士徐阶朝中奏对,“计得永顺土官素称忠义,兵又精强”,题请敕令永顺整搠人马听调。总兵俞大猷呈揭总督胡宗宪,“大抵攻坚捣巢,必以狼、苗各土兵为主”。此役共调发狼、土兵10万人,彭翼南挑选精锐兵士二万名,听从俞大猷调遣,取得柏嵩岭大捷。朝廷论功,赏湖广永保二土官银币。

  嘉靖四十四年秋九月,湖广支罗洞土寇黄中叛乱,彭翼南奉檄带领土兵三千抵巢,冒雪进哨,克破险寨,尽忠效勤,贼首黄忠畏威从服,自缚受降,转解监军各道,余党招安仰行。   

  嘉靖四十四年,施南、散毛凶犯张三、王戊仲等,拨置土官覃宁、覃启,大肆猖獗,彭翼南又应调出兵,克遵指麾,擒获二司土官及凶犯张三等解验,追出被拐男妇子女若干,钦赐彭翼南夫妇进阶诰命。

  彭翼南从袭职伊始到生命终结,在任十四年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疆场马不停蹄,惟命奔走。但有一件大事,他也丝毫不敢随意对待,那就是倾其所有,采木进贡,这几乎成了他后半生足以与征战相匹称引以自豪的皇差。嘉靖皇帝是明代皇帝中最独特最任性的一位君王,又是遭遇天灾人祸最频繁的苦主。北有蒙古俺答汗不断寇边,南有倭寇蔓延掳掠。嘉靖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发生华县特大地震,死亡83万人———是目前已知地震死亡最多的人数。紧接着,嘉靖三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及朝门因火灾俱毁,殿庭一空。嘉靖四十年冬十一月二十五日,万寿宫又遭火灾,付之一炬。灾祸连连,民不聊生,国库耗尽。但朝门宫殿关乎朝廷颜面,关乎国家礼仪,不可不修。而要尽快修复宫廷,急需采伐大量的优质巨材。采木无疑是一项要钱要命的浩大工程———大木艰得、砍伐艰险、搬运艰难。为此,明朝廷特设采木总督,开府湖广荆州,督令湖广川贵三省采办大木。永顺的卯峒被列为此次采木重地。

  彭明辅、彭翼南祖孙俩深知皇室窘迫,自备资粮,率众进山,寻伐巨木。自嘉靖三十六年七月至四十三年三月,先后四次向皇城进献大木,共计三千余根(没有说明数量的未统计),及时接济了朝工急用。采木总督李宪卿三年不间歇,动用三省之力,得木一万一千二百八十章;而彭翼南仅凭一腔丹诚、一司之能,就进献大木数千根,个中的艰险和坚强,可想而知。这也难怪彭明辅、彭翼南祖孙能够因此得到朝廷破例升赏,彭明辅加升为湖南都司都指挥使,赐大红蟒衣三袭,彭翼南加升为云南右布政使,赐大红飞鱼服三袭。这种赏格已明显高于御倭军事上的升赏,由此可见朝廷非同一般的上心和看重。

  无论是平倭奋战,还是进献大木,我们可以看出彭翼南和他的家族一次次获得了不少朝廷的钦赐和奖赏,有的甚至已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对明朝廷而言,好像已经收到“假我爵禄,宠之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惟命”的以夷制夷效果,对彭氏王朝来讲,也似乎践行了“朝夕恪恭,靡敢或贰。上酬君恩,下光祖烈。慎终若始,永保臣节”的世忠堂忠烈之志。但我总觉得彭翼南这种倾力而战,尽其所有,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一些。我仅是大略算计一下,嘉靖三十年至三十五年两年间,永保土兵死亡人数不下万人。

  徐阶致书御倭总督杨宜说:“今年苗兵死于贼者不下一二千。两宣慰口虽不言,心实已怯,且向来功赏,未曾举行,其心亦不无觖望。”并劝对彭翼南、彭荩臣两宣慰多予抚慰,量加恩泽。这里所指阵亡之数主要是指王江泾大捷之后的几次土兵失利殉难人数。

  赵文华《北新关失事疏》云:“(嘉靖三十四年六月)初七日,参将汤克宽等与贼对垒,我兵大败,死者千计。其永保二兵阵亡甚众,各逃散讫。”这里说的是浙江塘栖之战的伤亡状况。

  赵文华《地方失事疏》又奏:“松江新场三败,兵将皆殒,客兵二万举皆散去,无一存者。”崇祯《松江府志》载:“(嘉靖)三十五年丙辰正月一日,土兵突进贼巢,贼伏起,被杀者千人。”两处所言土兵殒亡惨重均由上海新场之败所致。

  王江泾、沈家庄等几次大捷牺牲的土兵数额还不在其内。数十次大战,虽说胜多败少,但积尸成山、流血飘丘的场景又是几多的惨烈、几多的森寒、几多的悲壮啊!

  阵亡的土兵竟有如此之多,效死沙场的土官也是前赴后继。有永顺田家峒长官司长官田葘、田丰,有施溶峒长官司长官汪相,有腊惹峒长官司长官向銮,有彭翼南胞弟彭翼万,有保靖土司舍把彭翅……彭荩臣曾多次身负重伤,几近殉国。康熙《江南通志》还把彭荩臣错列为被倭寇创死的名宦,示以纪念。其实,只要擐甲上阵,哪有不伤筋动骨的?凭土兵骁勇蛮悍而论,哪个带兵土官不是一马当先,披坚执锐,靴刀誓死,遍体鳞伤呢?彭翼南等几位锋镝余生的土兵主帅回到家乡后,因积伤太多,病伤并发,并没有熬上多久,就相继离世。嘉靖三十九年三月,彭荩臣走了;嘉靖三十九年十一月,彭守忠走了;嘉靖四十一年,彭明辅走了;嘉靖四十三年,大喇司的彭志显走了;隆庆元年六月,彭翼南也走了,年仅三十二岁。有道是:“知昼夜,即是知生死。”那些霹雳弦惊的岁月,那些黄雾寒风的岁月,那些伤痕累累的岁月,他们谁不知道那些岁月的背后都有死亡的阴影紧紧相随?

  这些接踵辞世的抗倭土兵将帅,其实都是彭翼南亲之不能再亲的血亲,彭明辅是彭翼南的曾祖父,彭翼南的嫡妻是彭荩臣之女,彭守忠是彭翼南的妻弟,彭翼南的庶妻是彭志显之女。不知彭翼南一门忠烈是否可堪比北宋杨门忠烈。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彭翼南一门忠烈浴血奋战的战争可是一场真正抗击日寇的正义之战。

  彭翼南以他矢志不渝的忠勤支撑了明王朝这个泱泱帝国,但因连连征战、大规模的采木进贡,几乎压垮了他这个偏处岩阿的小王朝。彭氏王朝因此元气大伤,经济萎缩,财力困蹙,各方困扰没有休止。别的不说,仅从彭翼南的墓室就可窥见当时经济的式微。紫金山上的彭翼南墓葬只是一个极普通的两室砖石墓,比之他祖辈彭世麒、父辈彭宗舜的雕刻精美、装饰华丽的三室墓,确实要简陋很多。但有一点又是彭翼南祖辈、父辈乃至其他宗亲墓葬所不可比拟的,那就是赐进士及第、特进上柱国、金紫光禄大夫、建极殿大学士、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存斋徐阶为彭翼南撰写了墓志铭,内阁首辅大臣为土司藩臣撰写墓志铭,这在中国历史上都是极为罕见。更为难得的是徐阶对彭翼南忠恳至高的盖棺定论:“余益嘉彭氏多贤嗣,我国家之有良翰也。”就此而言,彭翼南的墓冢又显得格外崔巍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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