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版:兄弟河 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6年10月15日 星期 [ 标题导航 ] [版面导航]
     
下一篇 4   放大 缩小 默认
.
清兮濯水

  ○龙清彰

  阿蓬江的源头水一抵达古镇,吊脚楼们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水里,接受江水温柔的抚摸。阿蓬江也借机喘口气,放下匆忙的步子,静静地仰躺在群山的怀抱里,欣赏眼前这座名叫濯水的古镇,一座沧浪之水轻轻拍打过无数遍的千年古镇。

  当时光老去,铅华褪尽,换上青帽灰衣或白边褐裙的濯水古镇,虽然掩饰不住沧桑的容颜,但从骨子里透出的那一股股蕴含着古香、精美、繁华与富庶的气质,依然打动人心。

  坑坑窝窝的青石板街,使劲往古镇里钻去;尔后,消失在青砖木楼的缝隙或拐角里。一脚踏上青石板街,濯水古镇就不再遥不可及。厚实稳重的牌坊,精雕细刻的木楼,鳞次栉比的店铺以及重重叠叠的封火墙,昂首挺胸的飞檐翘角,等待着一个个或得意、或失落、或情绪高涨、或意兴阑珊的访客。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心情如何,濯水古镇一概热情相拥。

  有那么多的古城可看,我还是去了濯水,凭的是“濯水”二字缠绕心头,让我浮想联翩,挥之不去。我老是怀疑,濯水是不是屈原到过的地方;濯水是不是从“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诗歌中取名的。因此,我觉得很有必要专程去探究一下。

  青石板似乎已成了所有古城古镇的符号,濯水也不能例外。不过,踩在濯水的青石板上,脚板还是微微地颤动一下。濯水的青石板铺得很厚道,一块连一块,规规矩矩、方方正正、扎扎实实、平平整整。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块支离破碎的;怎么踩,也踩不到一块歪斜松动的。若以街心为坐标,青石板横向两边扩张,纵往两头延长,直至钻进屋底或转弯抹角处,犹如一个个素面朝天的老实人,匍匐在大地上,默默地承受无数脚底的踩踏,而无怨无悔、无欲无求。走在上面,莫名的感动时时袭上心尖。

  由于青石板执著地钻进探出,在濯水古镇里划出了一条条长长短短、宽宽窄窄、曲曲弯弯等不同形状的轨迹,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沿着轨迹撒开,让初来乍到的我,理不出头绪。徜徉其间,如同身陷岁月的长河里,唐风宋采,被踏得缺角残边;元韵明味,被踩得滚光滑溜;清代的日晒雨淋,早已风化为锈迹斑斑;就是新近铺设的青石板,在万万千千的足印下,也失去了本来的光泽。时光倏忽,不停转换,踱步于濯水古镇,须臾人生令人惆怅。

  一座六柱牌坊伫立在镇头的广场中,前面不远,还有一座四柱牌坊拦截在街头的入口处。这两座牌坊,虽然柱子不等,但式样相同,雕工一样。正中的石匾上,都刻有绿色的“濯水”两字,字体一胞双胎,字形秀美飘逸,一看就知是书法高手的杰作。牌坊的底、柱、梁、匾皆用石板石条构筑,其表雕纹刻带、镂花凿结,显得高大、庄重、精美、繁复,很有档次。柱子之间夹着的“八”字盖顶,斗拱托起檩条,檩条扛着椽皮,椽皮覆盖青瓦,模样别致而不失古意。

  第一座牌坊是用来迎宾的,第二座牌坊是用来指路的,从两座牌坊下面穿过时,我边猜边看。没走多远,一栋栋木房子,把我吸引过去。

  镇里,两层大木楼比比皆是,二楼大多伸出挑廊。这种挑廊,上可扩展空间,下不占街道,还可以为一楼的门面遮雨挡阳,既好看,又实用。木楼的壁柱,被桐油反来复去刷过,乌黑锃亮,光可鉴人。木楼的顶子,大多是结构简单的“八”字顶,也有造型复杂的歇山顶。不管什么顶子,上面均趴着密密麻麻的小青瓦,一块衔一块,藏头露尾,岭沟交迭,连绵铺展,黑压压一大片,把天空与古镇强力隔开。在屋脊两端和屋檐对接处,檐角飞扬,如大鹏展翅,欲带着木楼飞上云端;也像牛角昂起,欲把天空凿他个稀巴烂。

  拥有两层木楼的人家,财力自然充足。而寻常人家的木房子,虽只有一层,但同样很讲究,上油刷漆,装檐造角,刻门雕窗,一件不少。夹在两层木楼中,老当益壮,炯炯有神,一点也不逊色。镇里,很难看到瓮牖绳枢之家。从房子猜测,濯水居民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滋润。

  木房的独特造型与式样表明了,古镇里住的是土家族人。因为,青瓦、黑柱、油板壁以及二楼的挑廊、精雕细刻的门窗,把土家民居的建筑元素酣畅淋漓地展现出来。而木房之间的一壁壁徽式封火墙,很明显与土家民居不一样。它们与土家族民居夹杂在一起,层层叠叠,此起彼伏,像山脉横亘,气势磅礴;似波涛汹涌,壮观天地。

  火砖壁、青瓦顶、翘飞角的徽式封火墙,横在木房子中间,万一发生火灾,不仅能有效阻断火势蔓延,还可以保护木房子两端免遭风雨侵蚀。这对于容易着火、腐烂的木房子以及由木房子聚集起来的濯水古镇,特别有用。于是,徽式封火墙被土家人迎进镇里,很快在濯水落地生根,并漫延到镇里的每个角落。

  徽式封火墙是古代安徽、江西等地商贾足踏天南海北留下的最醒目的符号,也是古城古镇繁荣昌盛的重要元素。直到今天,很多古城古镇都需要它们林立的面孔,来证明古老的身份。商旅羁途,不惧山高路远,濯水古镇,虽远在渝东乌江的一条由北向南的支流上,但对急切拓展川渝生意的皖赣商人来说,濯水不但不偏远,而且可以当作进军川渝的桥头堡。愈接近江河源头,河道愈窄,水流愈浅。当上水船来到濯水时,水浅得再也浮不动船只往上行,商人们只好把货物卸下来,等待脚夫肩挑背驮,运往川渝深处。

  寒来暑往,跟在商人后面的是深不可测的乡愁。随着生意的不断扩张,家山故园越来越遥不可及。为慰藉那颗思乡思到干涸的心灵,皖赣商人们干脆在濯水边,模仿家乡的样子,建起新的家乡。乡愁难解,生意难舍;于是,想家的封火墙,与入乡随俗的木房子就这样搭配起来。谁知这一搭配,竟中看中用、和和美美、水乳交融。

  巴山的河与皖赣的船在濯水撞出了商业的水花,把一个原本刀耕火种的土家族村落撞击成生意兴隆的商贸集镇。临街一面,临巷一头,家家户户拆掉门板,修建柜台,摆放桌椅,树起招牌,开门揽客。南杂、百货、餐饮、住宿、印染、酿造、刺绣等三百六十行,应运而生。“宜宾栈”、“光顺号”、“同顺治”等商号接连开张。每街每巷,铺子左右相牵,商号首尾相连。钟表、汽灯、洋碱、留声机等外来货,络绎不绝搬来;蚕丝、桐油、茶叶、药材等山里货,源源不断运走。明、清至民国的濯水,商船如梭,商贾云集。大街小巷,南来北往的身影,行色匆匆;五湖四海的口音,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若水运不衰,我敢肯定,濯水还会更加兴盛。

  凭什么这么肯定?凭的是“天理良心”四个碑刻大字,镇定自若地站立在街心,告诫过往行人,为人做事,须讲天理、摸良心。“天理良心”不用发声,只需静静地站在那儿,天长日久,慢慢地融入濯水人的骨髓,成为他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试问,循“天理良心”而经营濯水,濯水哪有不兴盛的道理。刹那间,好像有股水流,带着“天理良心”从我心底流过。我感觉到“濯水”后的心灵,清澈了许多。

  来到濯水,不去阿蓬江濯濯水是说不过去的。从蜀山渝岭中奔来的阿蓬江,没有开山劈岭的本事,没有前赴后继的勇气,是无法到达濯水的。一路撞山一路咆哮,一路漂滩一路欢唱的阿蓬江,到达濯水后,山豁然退开,眼前一片开阔,竟然有点不知所措地犹疑、徘徊。那就干脆放下匆忙的脚步,一边欣赏左手的古镇,一边滋润右手的沃野,等想清楚再说。

  我无法跳进阿蓬江里,亲自感受江水的深度、宽度、温度和速度,只好从濯水风雨廊桥过江,聊以慰藉濯水的感觉。当风雨廊桥进入视线的时候,我嘴巴大张,半天才“啊”出一声。横在江上的岂是一座普通的廊桥,而是一座雄伟的宫殿。一根根大柱子并排站立,一条条宽横梁依次递进。梯子拾级而上再逐级而下,把廊桥弯成一张大弓。栏杆尽职尽责挡在临河两边,不敢有丝毫松懈。最复杂部位是一面面盖顶,或正或侧,或重或叠,或接或压,以不可思议的组合,把廊桥遮盖得滴水不漏。最张扬的部位是屋脊和边檐,龙卧凤飞,鸟立兽蹲,飞檐翘角,无以数计,皇城相府亦无此气派。

  这好像是阿蓬江中的巨龙跃出水面,伏在十个桥墩上,把相隔三百多米的两岸连为一体。从人们号称“亚洲第一”的濯水风雨廊桥上走过,其恢弘的气势、独特的造型和精湛的工艺,是我行走万水千山以来,第一座让我惊心动魄的风雨桥。不管它是不是“亚洲第一”,在我心中它是第一。

  碧透如蓝的阿蓬江,在濯水短暂停顿后,又匆匆赶路。往前,将与沅水湘江汇合、连通,屈原的灵魂就可以溯江而上,到达濯水后,从从容容洗一洗他的头巾。清清的江水,一定可以濯净他的头巾;不然,怎么敢称濯水。

.


湘ICP备05001329号 版权所有 [团结报社] 湘西网 Copyright 2008 xxnet.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 合作伙伴:方正爱读爱看网
   第01版:头版
   第02版:综合新闻
   第03版:兄弟河
   第04版:时事·广告
清兮濯水
橘颂
回乡·念父
品 秋
秋 露
给春天写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