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住在文化局宿舍大院里，那时大院的管理较松，没有门卫，晚上大门也没有落锁，所以不时有失窃事件发生，丢得最多的是自行车，我家就失窃了两部。当时自行车是主要出行工具，也是家庭重要财产，住户那个气呀……住在院内的年轻人自发组成了护院队，发誓不抓住小偷誓不休兵，抓住小偷一定要打他个半死，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文化人。

　　捉　贼

　　护院队成立了，决定晚上十二点以后设伏，六七个人分成两个小组，一组埋伏于靠近大门的宿舍楼房顶，一组埋伏于宿舍楼对面的杂物间二楼走廊上。当时还没有普及手机，他们约定一旦发现情况，以手电筒为号，一起行动，对小偷形成夹击。同时通知各住户，一旦外面有动静，都要出来给予支援。

　　布置就绪，行动开始了。那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晚上蚊子又多，但为了不暴露目标，护院队像当年朝鲜战场上的邱少云一样，一动不动，目光死死盯住大门。接连几个晚上，目标没有出现，西线无战事。

　　正当大家心灰意懒的时候，目标出现了。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一个住户，平时最爱在半夜打骂不会做作业的小孩；一个演员，平时最爱在半夜吊嗓子，今夜家里都静悄悄的。连平时频繁出入杂房的蝙蝠，今夜也不见了踪迹。月亮隐在乌云后，院内坪场上若明若暗，气氛静谧而又诡异。这时，只见一个黑影溜进了大院，往单车棚里瞄了瞄，那里停有几辆破自行车，他摇了摇头，然后钻进了一栋宿舍的楼梯间，不一会儿三楼楼梯间发出了金属撞击声，一些住户将自行车都收上楼梯间，以为这里安全。

　　发现有人作案，护院队既兴奋又紧张，马上用手电发出一闪一闪的暗号，然后一组从楼顶往下，一组从楼底往上，大家屏住呼吸，缓缓移动，对小偷发动偷袭。

　　一个组到了四楼，一个组到了二楼，大家就再也不敢前进了。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不免心跳加速，两腿发软。这时不知谁带头，大家一边失声大叫“抓小偷”，一边用铁棍猛击楼梯扶手。那叫声急促而又凄厉，敲击沉重而又杂乱，仿佛天崩地裂。

　　小偷正埋头撬自行车，可能刚出道，一见这阵势，顿时心落胆寒，一下瘫在地上，抱着头哇哇大叫，作案工具掉在地上，叮当直响。

　　护院队员还是不敢上前，命令小偷解下腰间的皮带，连同作案工具扔过来，才一哄而上擒住小偷。

　　审　贼

　　听说抓住了小偷，住户纷纷从家里走出来，顿时院子中央坪场上站满了人。

　　坪场上大灯亮了。小偷跪在坪场中央，双手反剪，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皱巴巴的，样子可怜兮兮的，像要上屠桌的羔羊。

　　住户七嘴八舌，倾诉自己失窃的愤怒。有的护院队员眉飞色舞描绘了今晚出生入死的传奇经历，仿佛自己成了除暴安良的豪杰。

　　小偷抓住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护院队经过简单商量后，决定先审一审。

　　审讯地点就定在院内，局领导一个都没有露面，也好，主审就由护院发起者担任，过一回当领导的瘾。

　　当场审问小偷，这不就是当年斗地主吗？顿时群情激昂，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主审“肃静、肃静”了几声过后，现场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主审问小偷：“哪儿人？”

　　小偷答：“XX县人。”该州所辖县。

　　“什么？什么？你怎么是XX县人？”一个影院的退休女职工赶紧插话。她的本意是这个小偷听口音不像是XX县人，她一急说出来就变成了小偷不能是这个县的人。

　　人群中有人窃笑。

　　主审停顿了好久，才抑制住自己的笑，又问：“干什么的？”

　　小偷答：“XX路段埋水管的。”

　　“讲假话，那里是本市郊区，没有农贸市场，卖什么水果！”一个电影公司上班的女职工插话，她把埋水管听成了卖水果。

　　顿时人群爆发出哄堂大笑，有的人连眼泪水都笑出来了，小偷也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审讯是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护院队员又进行紧急磋商，决定揍小偷一顿，揍他只能一个人上，否则人多了怕出命案。一个文物队的小伙子最近在练武术，手正发痒，想找个人试一试拳脚，于是他要求主罚。

　　他气运丹田，走向人肉沙袋，小偷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呀，你呀，幸亏是遇到文化局的人。如果碰到别的单位，会打扁你的。”一个图书馆的女职工拖长音调说，人群又是一阵大笑。小伙子伸出的拳头赶紧收了回去。

　　放　贼

　　不知何时院子里有了外来的人，其中包括一些小青年。他们探头探脑，看样子不像正派人。

　　一位院里的长者与他的老婆、两个儿子也在围观，他见了这些小青年，赶紧悄悄地对家人说：“快给我回去，这些人可能是小偷的同伙，他们是来救人的，日后会来报复的。”于是连哄带骂，将家人扯了回去。

　　不料他的话传到其他住户的耳朵里，大家一看这些小青年果然不像好人，哪有半夜三更还在街上游荡的，于是慌了神，母亲拉着小孩，妻子拉着丈夫，一个接一个悄悄溜之大吉。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刮起了冷风，夹杂着零星雨滴，坪场上的大灯摇摇曳曳，明明灭灭。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接一阵野猫子的嚎叫声。　

　　坪场上只剩下护院队员以及外来围观者，顿时冷清了不少。审又审不成，打又打不成，怎么办？护院队商量还是不能便宜了这小子，干脆送派出所。当时本市还没有110，也没有出租车，送人去派出所要步行，这样的话说不定路上会出意外。所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愿去。这时有护院队的家属站在阳台上招呼自己的老公“莫管闲事了，快回来”，没办法只好将小偷一放了之。

　　小偷如遇大赦，一溜烟钻进了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