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方华 雪花纷纷扬扬。 小城的街道冷清宁静。暮色中,偶有三两行人裹紧大衣,或相互搀着,或小心翼翼地走着,争着往家赶,只留下一串串浅浅的足迹在身后。道旁树的枝叶上,已缀上了些雪花,在橘黄色街灯映照下,柔柔的泛光。 大雪下了一夜。翌日,推开窗子一看,嗬!好大的雪呀!树木、房屋、草地全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对岸十里画壁凝重、冷峻,沅江却腾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显得分外温和、静谧。 我只顾欣赏着美景,不想一脚踩滑,竟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我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托了我一把。“谢谢!”我冲着这位好心的大伯说。 “没什么,年轻人,路滑小心点啊!”说完,便走了。 “年轻人,小心点啊!”咦?多么熟悉的话语啊,好像在哪儿听过。我的思绪倏地飞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那时,我刚从师范毕业,被分配到离乡镇20多里远的一个小山村教书。村子极美,依山傍水。但由于实在太偏僻,外面的老师一直不愿意来。我只好教着复式班,过着“教学兼教工,校长兼打钟”的生活。好不容易捱到期末放寒假,可老天居然下起了大雪。 好心的学生家长们劝我留宿一晚,等次日雪停了再走。可我归心似箭,加之年轻气盛,执意要冒雪回家。 雪花纷纷扬扬。 暮色中,我一个人走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将天地装扮成了一幅浑浊的图画,广袤的山野已裹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雪花密密地铺在路上,平日里狭小的山道陡然变得宽敞起来。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在雪地里走着。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程门立雪等故事一股脑涌上心来,电影般一一浮现。我自言自语道:现在,我也称得上是雪夜独行侠啊!想到这,便干脆放开喉咙高声唱了起来。 正唱着,突然一脚踩空,跌进了路旁荆棘丛中,膝盖重重地磕在石块上,脖子里灌满了雪,手上、脸上被荆棘挂得生生的痛。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荆棘丛中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着。寒风夹着雪花吹得我瑟瑟发抖。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会蹿出什么猛兽鬼怪来吧。一股强大的恐惧感突然袭来。是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我呆在雪地里,仿佛一只凄楚的羔羊,刚才那股英雄劲消失得无影无踪,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正犹豫间,忽然发现不远处有光亮,在这朦胧的雪夜里,我看得格外清楚。我仿佛一只溺水的鸟兽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草木,奋力向光亮靠去。 走进一看,是一位大伯正在一孔土窑前烧木炭。窑外也烧着柴火。大伯一见我的模样,便明白了八九分,寒暄了两句后,便添旺了柴火,又为我膝盖敷上了草药。 我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位大伯来。他个子不高,却很结实,布满皱纹的黑脸上,被柴火映得红彤彤的。五指粗短,像把有力的钳子。他真不容易啊,天寒地冻,还一个人连夜在山里烧炭,我想。 “来,别愣着,喝一口。”大伯变魔术似的拿出一瓶酒,“天冷,喝一口,暖暖身子。赶夜路有了它,路上就有了伴。” 我推辞不过,便喝了一口,辛辣,呛人。 在交谈中得知,大伯的儿子媳妇都在外打工,由于文化低,没挣到什么钱。按说大伯应在家里安享晚年,可两个孙子读书花钱不少,他只好进山烧炭。天气冷,炭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大伯,我想起了父亲。 我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决定起身继续赶路。大伯见挽留不下,便一再嘱咐:“路滑,年轻人,小心点啊!” 雪,依旧纷纷扬扬。 我又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子却分明暖暖的。兴许,是刚才那口酒的缘故吧,我想。 …… 厚厚的雪把小城白沙装扮得玲珑多姿。沅江江畔长长的沙滩被白雪堆砌成了一张天然巨毯。去那巨毯上走走,留下一两串脚印,该是多么惬意啊! 但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怕破坏这幅温情完整的图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