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子权

　　有位朋友装修新房，因他与家人外出旅行，便委托我在那段时间里全权代其照看，其实也就是担当临时“监工”。“那些装修工猴精得很，稍不留意就会偷工减料，既浪费成本又影响质量，一定得用心看紧点。”临行前，朋友专程带我到装修现场面授机宜，一脸严肃地再三叮嘱。

　　朋友的住房在六楼，那是一幢刚修建的新楼房，离我家很近，隔街相望。朋友所托，责任系身，只要时间空闲，我就去正在装修的新房督阵，仔细审视装修过的地方，看是否有拙劣之处需要返工，还不时与装修工唠扯着关于装修的话题。有时候，我会带上一本书，一边悠闲地抽着烟，一边看书消遣；有时候，百无聊赖地与装修工天南海北地闲聊，或者就安静地坐看装修工忙活着，这一坐往往就是几个小时。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想给装修工一些暗示和警醒，好好把活干好，免得生出什么麻烦事来。

　　给朋友装修新房的是三位三十几岁的农民工。对于我的每次到来，他们总是显得很热情，笑脸相迎，那种笑憨厚谦和，让人感觉很温暖很亲切，似乎他们并不在意，或者说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其实是来监工的，是对他们的不信任。每次，年纪稍长的装修工都会立马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包香烟，递上一支并帮我点燃，而他们自己从不抽烟，看得出来，那香烟是专门为来访者准备的。同时，他会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近来的装修情况，解释如此装修的理由，一如既往地信誓旦旦保证“装修质量绝对没问题”。

　　去的多了，看得多了，与装修工交流的多了，我对朋友先前所说的话深感怀疑起来，倒是非常信赖装修工的人品，坚信“装修质量绝对没问题”，感觉朋友的担忧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的用心监工也实在是可笑之极。因为在我看来，装修工丝毫没有浪费地让每一块材料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装修因地制宜，设计精妙，做工考究，质量过硬，而且简单经济，美观大方，时尚实用。

　　令我困惑不解的是：炎热的夏天，他们在狭小的房间里搞装修，却把所有的窗户关闭得只留有手掌宽的间隙用来透风；每到中午十二时，他们准时停工，要么就地休息，要么用铅笔在装修的材料上设计图案，下午两时三十六分准时开工至晚上六时收工，从没见过他们赶时间加班，这对于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天完工就能早一天承揽下一项工程的他们来说，不由使人觉得不可思议；收工的时候，他们会用蛇皮袋子带走一天装修后落下的垃圾，要知道，他们没有清理垃圾的义务和责任。他们的解释很简单：关门闭窗搞装修、按照上班族的作息时间做工不加班，是因为装修的嘈杂声音太大，尽量减少对附近居民的惊扰；每天运走垃圾是因为如果当天不及时清理，垃圾会越堆越多，日后主家清理起来麻烦，太过费神劳力。

　　我大感意外，也深受感动，他们是背井离乡、置身繁华城市的农民工，却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这样注意细节，善解人意，尊重别人。在他们身上，我看到的不是行走在城市边缘的农民工的影子，而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有人说，城市是钢筋混凝土建筑的丛林，栖居的人们常有困顿、压抑、窒息的感觉，但我想，一个城市，有了这样的细节而丰满、而美丽、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