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仕

　　天地两茫茫，继云在何方？

　　两个多月来，总有一个身影飘动在我的眼前，敦实的身子，憨厚的圆脸，爽朗的笑声……这身影，我是那么熟悉，然而又那么陌生。每次，待我正欲开口呼他唤他时，影子却又立即消失了……我知道，这正是让我日思夜想的彭继云的身影。

　　让时光倒流到2011年2月。因工作需要，按照州委组织部的要求，我从凤凰县柳薄乡党委书记的岗位上交流到古丈县红石林镇任党委书记。

　　红石林镇是一个土家族聚居镇，我这个苗族干部能融入里面去吗？红石林镇是古丈县的“产业开发、工业、旅游，移民”重镇，我能胜任那里的工作吗？那么繁重的工作任务，干部们的素质、作风和精神面貌怎么样，他们能配合我的工作吗？在到红石林镇工作之前，这一连串的疑问如打滑的车轮，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重复着打转。

　　2月18日那天，人生地不熟的我来红石林镇政府报道，远远地看见一群干部站在大门口接我。车子一停下来，干部们就把我围住了，当送我的县里领导介绍到彭继云时，我和他的手握在一起，我感觉到是那样的热情，那样的有力。我们相对一笑，就是在这一笑里，我们好像早就相识了。看着他那结实的身材，憨厚的圆脸，爽朗的笑声，我想：他一定是个好干部！初次见面，彭继云和干部们就给我增加了工作的信心。那天，吃过晚饭，彭继云陪我到外面散步。此时，路边的油菜花开了，山野换上了绿装，大地充满了活力和生机。我们边走边交谈，从交谈中，我感觉到他和我一样，是个认真的人。

　　从这一天开始，到彭继云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如果按天计算，我和他合作共事仅仅只有348天，然而，正是在这348天里，我和他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从工作上讲，他是我的好同事；从生活上讲，他是我的好兄弟。此时此刻，我只能用鲁迅送给瞿秋白的那句话，来表达我对他的怀念和哀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与同怀视之。”

　　为了使我尽快熟悉村情，转换角色，融入红石林镇这个大家庭里，彭继云陪我下村走访。在走访的过程中，我了解到镇里的大致情况，红石林镇共有16个村，2个居委会，96个村民小组，13800多人，其中移民3200多人，就经济条件而言，红石林镇是古丈县里最好的，但是镇里各村的发展却又极不平衡，有全县的首富村，也有全县最穷的村。下布尺村是彭继云陪我下村走访的最后一站，可是，那天，天老爷不帮忙，车子开到泥者湖时，由于前一夜下了一场大雨，出现山体滑坡，公路上堆着一大堆乱石，养路村民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车子开不过去，加上又到了下午5点多钟了，我就对彭继云说：“我们还是回镇政府去吧，下次再来。”但是彭继云不同意，他说：“不行啊，我都通知村里了。你到村里就知道了，那里的村干部开一次会不容易啊！”我说：“可车子开不过去啊。”彭继云说：“那我们就走路去！”

　　在彭继云的再三坚持下，我只好叫司机先回镇政府，接着和彭继云走路去了村里。由于山路泥泞，加上天黑得早，我又是个近视眼，彭继云只好扶着我，高一脚、低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有好几次，我们都差点摔了跟头。当我们走到村里时，已经是7点钟了。在和村干部的交谈中，我才知道下布尺村是红石林镇最穷的村，居住在大山里，四个村民小组都相距十多里，村里没有任何产业，就连镇里发展了多年的烤烟都没有种下一亩，全村400多人中有200口外出，留下的尽是老弱病残，30岁以上的光棍汉就有50多人。座谈会一直开到晚上12点。当晚，我们就睡在村支部书记家里，躺在床上，我们又就村里的发展进行了交流，此时，我才感到我和干部们的责任有多大，担子有多重，我也就更加敬佩彭继云的那种忘我的工作激情了。以后，彭继云又多次陪我到下布尺村，解决各种问题，如修公路时欠下的账和给村民的补偿，特别是帮助村里发展了40亩烤烟，使村里的产业有了零的突破。

　　情到深处自然浓。在和彭继云下村的过程中，我发现，每到一个村，无论是村干部，还是老百姓，老远就和他打招呼：“彭书记，又到我们村里下队来了！”“彭书记，到我家里来坐一坐吧！”开始的时候，我感到纳闷，他哪来的那么好的人缘？老百姓怎么那么喜欢他？有一次，我们准备到老司岩村去，出发前彭继云买了一袋蛋糕，开始我以为是路上吃的，也就没有多问。到村里后，路过一户人家时，一个5岁的小女孩从屋里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不停地喊着“彭伯伯！”跑到我们跟前，一把抱住了彭继云的大腿。彭继云摸着她的头，从包里取出那袋蛋糕，递给小女孩。这时，一位老婆婆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揉了揉老花眼，一看：“哟，是彭书记啊！快到屋里坐一坐，我给你们办中饭。”彭继云赶紧说：“老人家，这次我们就不到你家里坐了，我们还得赶到其他村里去。”老婆婆抹了一把眼泪：“下次，路过家里，可一定要进屋里啊！”事后，我从村干部口里得知，原来老婆婆的儿子和媳妇都打工去了，留下小孙女和她，彭继云每次到村里来，都要买点水果和糖之类的看望这婆孙俩；到了枯水季节，有时下到村里还要帮婆孙俩背水。

　　和彭继云一起的日子，我常常想起诗人艾青的那句名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彭继云能与老百姓的关系如此融洽，不就是平时他把老百姓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吗？不就是把自己的情与爱像涓涓细流一样注入老百姓的心田里去吗？彭继云为我在红石林镇工作树立了一个标杆：做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做官先做人，万事民为先。 

　　乡镇工作任务十分繁重，干部们上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没有双休节假日之分。由于干部力量有限，彭继云分管的工作又最多，除了纪检监察工作外，还有民政、基础设施、产业开发、信访维稳等，因而彭继云也就成了我们镇里最苦最累的干部，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叫一苦，喊一声累，有时，他和我开玩笑说：苦不苦，想想计育常年组；累不累，想想烤烟工作队。

　　有一次，我们从张家坡村回到镇政府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种了，我下车后，他对我说，他得去一趟列溪村沙土湖组。我问他：“去那里干什么？”因为自张家坡村特色民居工程动工以来，他在村里一住就半个多月，有时到其他村解决问题，又赶紧回村里了，那天，我就是以镇里开会为名义接他回政府，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他却说：“那里的公路正在硬化，有一个纠纷得去解决。”我说：“要去也等明天去！再说晚上得开个班子会，有几项工作得研究一下。”他说：“早晨我就和村干部及农户约好了，他们在工地上等我，今天不解决好，又得影响一天的工期。”我见他那么辛苦，只好说：“那你带个干部去吧，路上也好有个伴。”他说：“干部们那么辛苦，就让他们多休息点。又不是打老虎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话说完，他就固执地走了。晚上八点钟，刚要开会的时候，彭继云从沙土湖回来了。那晚的会一直开到11点才结束。我回房间休息时，路过彭继云的门口，从里面飘出一股香味，我往里一看，只见彭继云正在泡方便面。我问他：“在村里没有得晚饭吃？”他说：“村干部准备了晚饭，可纠纷一直调解到6点半才成功，怕开会迟到，饭也就没有吃了，直接回来了。”彭继云每次到县城办事，都要买几件方便面带回镇政府，一是他自己吃，二是给其他干部吃。

　　（作者系古丈县红石林镇党委书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