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玉萍

　　熬夜读柴静的《看见》，就像当年熬夜听她做的湖南文广节目一样，只是因为喜欢。喜欢放下所有事情沉醉在一本书的意境之中，忘了已深的夜，忘了第二天的工作，忘了自己已过挑灯夜读的年纪。

　　《看见》算不上经典，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柴静写了自己从一个文艺青年蜕变成新闻调查节目主持人的过程。尽管她一再刻意避免写得过于文艺，还是少不了与生俱来的文艺气息，少不了大量自我情绪的流露，进行了大量的自我解剖与反思。

　　有人说，这是一个文艺青年的自我成长告白，对柴静的新书存在一些争议，但是比较对我的胃口。

　　到了办公室，跟借书给我的实习生聊起读书的心得。

　　他说：“哦，原来周姐也是文艺青年。”

　　我心里不由自主“咯噔”了一下。

　　当今社会，“文艺青年”这个词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在生活节奏很快的今天，大家都在干实事，忙着抓业绩，似乎只有闲着没有事情干、精力和情感过剩的人，才抱着越来越小众的文艺阳春白雪般的自我陶醉。

　　而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是彻头彻尾的文艺青年。

　　我是农民的女儿，从小信奉的是实用主义。在老师、父母的教导之下，我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对书本的接触仅限于教科书，尤其对逻辑性强、不要花时间背诵的理科感兴趣，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成为整天在“没用”的文学、绘画中迷醉的文艺青年。

　　也许，一切都是青春惹的祸。

　　我小学五年级时离开父母，到乡中心小学上学。乡村学校的课程少，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支配。我把空闲时间都花在了阅读小说上，也不记得当时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书，看了一本又一本。一开始，我喜欢看以情节取胜的《故事会》和《聊斋》，尔后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琼瑶。琼瑶小说里那些极具文艺气质的男女主角，那些欲说还休的初恋心情，文中大量优美的诗词，将我迷得一塌糊涂，无意间接受了文艺的“启蒙”。后来，读了三毛，读了席慕蓉，再读了安妮宝贝，我就在文艺的路上越走越远，无可救药了。

　　文艺是多么美好和浪漫的东西！凝练含蓄的诗，优美形象的画，悠扬含情的音乐，隽秀飘逸的书法，像是梁祝化成的蝶，像是立于淤泥之中的那朵白莲，像是梦里那团艳丽的蓝色火焰，似乎源自尘世，而又美丽如云，似真亦幻，多么的令人向往啊！

　　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心里标榜自己是文艺青年———以便与整天在地里刨食的乡亲们区别开，彰显自己脑子里的那点墨水；与整天斤斤计较的小市民分开，显得自己仗义疏财，洒脱自如；也为了与将生活周密安排、目不斜视地盯着目标前进的先进人物分开，显得自己的浪漫和轻松。

　　大学时代，我经常和身边那帮学美术的同学一起，迷西方现代派作品，写分行的文字，穿帆布鞋和牛仔裤，走路的时候耳朵塞上耳机，沉浸在文艺的美好小世界里，轻松惬意，自我感觉良好。

　　在踏上工作岗位之后，我开始遇到很多很多的事情，发现文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正如莫言在诺贝尔颁奖典礼上说的那样：文学的最大的用处，也许就是它没有用处。

　　社会纷繁复杂，有阳光灿烂也有乌云密布，有和风熙日也有严寒酷暑。没有人会时刻照顾你的感受，也没有人为你粉饰一片理想化的太平盛世。现实离文艺作品里所呈现的典型化生活，有着莫大的差距。以文艺青年的视角面对那些美好或者不那么美好的现实，总是会不停歇地感动或者是感伤，甚至是愤慨，在心情至高点与深不可测的低谷之间徘徊。清高，单纯，自以为是的洒脱，那些为了成为文艺青年而贴上的标签，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是时候该跟文艺青年道别了。人总要在岁月中成长，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甚至会变成自己当初极力排斥的形象。

　　已经不短的三十年人生经历，证明我没有勇气更没有天赋做一个纯粹的文艺工作者，像海子一样一心一意地面对大海，静待春暖花开。大家都是俗人，都需要为了衣食为了社会认同上下奔忙，文艺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会让生活发生实际改变的一部分。就像柴静，当年在《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中是一股浪漫到骨髓的派头，在《看见》里却在努力克制自己文艺细胞的膨胀，我也不能再做文艺青年了。做个现实而理性的人多好，不再为了阳光之外的黑暗而逃避，不再为了敏感的神经而脆弱感伤，不再沉迷于那些小情绪的文字、影像，循规蹈矩，简单快乐。

　　有人说，柴静是现代的林徽因。但是林徽因似乎理性得多，她理智地处理好与徐志摩、梁思成的关系，深刻懂得梁思成才是自己人生避风的安全港湾，写出了不少美丽的诗歌，也在中国建筑史上有了不朽的成就。作为普通人，我们无法企望在某方面取得骄人的成就，但也不能如少年般一味在文艺的世界里迷醉。文艺之外，还有更宽广的世界。

　　再见了，文艺青年。再见了，年少时美丽缥缈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