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宝

　　这里是著名的黔山，这个村子名叫沙湾，是酉水河边又一土家族聚居的古村落。雨后初晴，太阳的热量慢慢地发挥出来，我的脊背有了热力，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脚下泥泞，山上古旗飘扬，人流如织。转眼后望，还有许多穿戴齐整的乡民一拨一拨地涌上山来，于是整个山坡除了刚刚扎起的草棚和看台，新开的梯土，还有那一面面迎风舞动的旗帜之外，就是满山满坡的人流。他们是参加祭祀活动和赶歌来的。

　　半山腰上原有两处遗址，一处是八部大王庙遗址，一处是土司行宫遗址，曾经的辉煌我们只能想象。岁月无情，人事沧桑，现在一切都远去了，消失了，飘散了，只留下一大片荒野和废墟。遗址上有一大块平地，平地的前面是一个宽阔的拜台，拜台上砌着两个长方形的香炉，分列左右两边，香炉中虽有泥土，但已经荒草萋萋。台子的两边分别立着两个平头狮子，岁月的年轮在它身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只剩眼睛还在执着地注视着远方，警惕地守护着这一大片沃土，守卫着沿河两岸善良而纯朴的土家族乡民。拜台前方的台地上是八部大王雕像，显然是后天加工制作的，工艺稍嫌粗糙。你看他手持大刀，怒目圆睁，一脸的络腮胡子显出男人的威严。这就是土家族的先祖，这就是我们今天要祭祀的神灵。

　　祭祀仪式在山上进行。首先由一位德高望重的土家汉子用土家语宣读祭文，他念几句，旁边的女子就翻译几句。渐渐地，我们对八部大王就有所了解了。祭文对八部大王的功绩进行了全面总结，他的故事，他的传说，一直留传至今。接着就是敬献猪、牛、羊三牲，这是仪式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再献上大麦小米等五谷杂粮、水果，整个祭坛布满了虔诚，盛满了企盼。这样，我们的先祖在仙界就丰衣足食了，先祖的后人在人间就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了。然后就是烧香敬酒，自由拜祭。一时间伴着毛谷斯的舞蹈，伴着铜号、唢呐的吹奏，伴着锣点、鼓点的喧嚣，这一面临河的山坡成了土家儿女尽情欢聚的乐园。

　　祭祀过后便开始赶歌。整个歌会分“赶歌”、“邀歌”、“放歌”三个篇章。我们的眼睛从山上转到了河面，酉水河上，不知何时聚集了那么多船只，足有百十来只上下，有些是看热闹来的，有的是赶歌来的，在柔和的音乐声中，百余船只依次入场。他们来自保靖县内的各个乡镇，这些船上都立有旗杆，悬挂着旗幡，书写着来自哪里。河湾中恰好有一块10来平方米的圆形平地，这就是主歌台了，平地边上长有杂草，地面铺有塑料薄膜，是天然的舞台，会场主持就在这主歌台上。

　　歌声起了，歌声忽高忽低，清脆悦耳。一时间你怎么也辨不清这歌声来自何方，缘自何人，这些演员除了保靖本土的歌手之外，还特邀了许多外地嘉宾，有贵州贵阳、松桃的，有湖北利川、宣恩的，有重庆酉阳、秀山的，还有湖南桑植、张家界的。一时间山歌飘满了酉水河，飘满了河岸的坡坡岭岭、村村寨寨，满耳都是歌声，满眼都是人潮，连砖屋的顶上也站满了唱歌、听歌的农人。真是山也是歌、水也是歌、云也是歌、风也是歌、人亦是歌。仔细看时，除了那个升起在水中沙湾上的主歌台之外，两边的山上还立有三个副歌台，副歌台是用木架搭成的，铺有木板，可以站上五六个人，而篷顶则用杉树皮或茅草盖上了，一切都显得原始古朴。歌声洪亮、悦耳，你怎么也不能准确地判断出它究竟出自哪里。我最爱听的还是那些原生态歌曲，那些迎客歌、敬酒歌、放排歌、号子歌、热歌、盘歌、山歌、情歌，这些歌声一时泡得我周身都酥软了。

　　这武陵山首八洞山歌会，这祭祀活动，这赶歌对歌成了我们人生最为美好的记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