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落河

　　本报记者   周胜军

　　两年前，保靖画家刘咏送我一幅油画。我不懂画，自不能评说其有多好，但画实实打动了我。

　　画其实很简单，一处不高也不险峻的崖壁，山上山下色彩、层次并不丰富的树林，一段有着白色沙滩却并不显奇的河流，乍看确实看不出画的高明，但是，细细地，慢慢地，越看越觉得有些味道，这些平常的山、水、树组合在一起，就透出她灵动的妙处，宁静、明净、恬然、幽远，气质脱俗，意趣盎然，引人无限向往。

　　画作取材于保靖吕洞山之金落河。金落河是一条河的名字，也是一个村寨的名字。到底是河因村寨而名，还是村寨因河而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有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名字，她就是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

　　今年八月，夏秋之交，按捺于心底持续发酵的冲动，终于在炙热的烈日里喷薄而出。于是，邀约几个同事，带上帐篷，驾车直奔诗意金落河。

　　从吉首出发，到古丈默戎左边分岔进保靖境内，经保靖葫芦，到原中心乡政府所在地，再向左分岔，行约3公里到一处峡谷，进去不远便可见一村寨，这村寨就是金落河。

　　金落河村有三个自然寨，顺着峡谷，相对集中又似乎很随意地散落金落河两岸。民居是一色的青瓦木屋，板壁、柱头均用桐油油过，时间短的透着红光，年代久的已变成黑色，但依旧透着亮光。村寨之间、户户之间阡陌纵横，一律青石板铺就，石板是就地取材，石板石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表面粗糙，凹凸不平，铺的时候，顺着势，依着形，参差互补，犬牙交错，局地虽无规无矩，大势却天然和谐，不似有些村寨经过机械加工，规则是规则了，平整是平整了，但却失去了自然之趣、古朴之意，遇到雨雪，走起来也不防滑。而家家户户的院坝、屋前屋后阶垣也都是青石板铺成，找不出星点现代文明的影子。

　　久居城市的我们，穿过喧嚣和尘灰来到这里，徜徉于洁净的石板路，抚摸长着青苔的石墙，看看愈老愈古朴迷人的青瓦木屋，闻闻散发着桐油和松木香的乡间生活，哪里还有躁动的心思、不安的情绪！哪里还有蝇营狗苟、沉迷名利的贪念！

　　当然，就有这些可能还不够，让我们下到金落河去吧。

　　金落河源头从吕洞山北麓地下溶洞发芽，在一个叫夯相的村寨发育成小溪，穿村过寨来到这里后，挤开崇山峻岭，以柔克刚，或曲或伸，奋然前行，然后沿途拣溪聚流，折向东去。这一整条河的名称不叫金落河，只是流经金落河村这一段才叫金落河。

　　在这条长达数公里的峡谷里，金落河显然是主角。有了她的存在，这个苗族村寨才生动起来，苗家人民的生活才滋润起来。金落河河床宽的地方有三四十米，窄的地方也有十来米，河水终年不断，浅处没过脚踝，深处也只一人站底，而无论深浅，均清澈见底，与清流相伴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卵石沙滩，与沙滩相邻的是段段斧砍刀削般的山崖。这入画的风景让我想起办公室里的那幅赠品，只是，这里崖壁要险峻得多，几十米、数百米，连绵不断。

　　寨子中间有一座横跨金落河的风雨桥，那是村民纳凉、扯白话的最好去处。河水哗哗流动，桥上呼呼生风。我们一边享受清新凉爽，一边听村支书讲金落河的故事。

　　金落河村有1000多人，除了2户上门的梁姓人家，都姓石，苗族。相传，很久以前，他们的先辈住在北面的一个山坡上，有一天祖先做梦，梦见金子雨点般落在远处峡谷里，那是美好的、适宜人居的好地方啊，醒来后，便率族人迁居于此。

　　不用探究这个美丽的传说是否真实，而在那遥远的战乱年代，交通极度不便的年代，幽深峡谷中的金落河，无疑是世外桃源。苗家人沿河开垦田地，伴着青山秀水，在袅袅炊烟中，和谐相处，繁衍生息，纯朴民风虽千百年不改。

　　村民石发云，六十多岁，至今不娶。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他一心向善，以一己之力修路架桥，经年不辍。

　　“寨中的风雨桥、山上的凉亭都是他搞的。”村支书指了指我们置身其中的风雨桥，又指向远处绝壁之上耸入云端的山峰顶上的亭子。

　　顺着支书的指向，果然看到了亭子，数数，一共五个，各立于绝壁峰顶。通往亭子的路或穿密林而过，或凿崖壁而上，曲折迂回，惊险连连。30多年，石发云以愚公移山的勇气和毅力，塑造着心中的梦想，造福乡亲，并期待着迎接都市人的心灵回归。

　　入夜，我们将帐篷搭在沙滩上。躺在帐篷里，透过纱窗，数一峡谷的星星，听哗啦啦的流水。清风阵阵，身心已是凉爽，但不时还是有人“嗤”地拉开帐篷，“扑通”跳进水潭。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鸟蝉的歌声中醒来，在微凉的晨光中收拾好行囊，恋恋不舍踏上归途。

　　穿行在苗寨，很少碰到早起的村民，因为生活所迫，大多数村民都外出挣钱了。一路上也没碰到外面的来人，因为交通不便，“养在深闺”，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

　　“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古屋参老树，金河空自流。金落河是美丽的，也是寂寞的，我想，或许正是由于她的僻静，她的寂寞，才会让她变得如此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