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光香

　　“啊———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这洪亮的男高音一出来，齐家洞村大寨上的人就知道是剃头匠哥哥过来了。剃头匠哥哥歌唱得好，音准，音色美，那是原生态的天籁之音！在村里人的心目中，剃头匠哥哥就是当时的男高音歌唱家。     

　　剃头匠哥哥的家住在大寨子对面山脚下，只有三四户人家。门前有一片竹林和几棵大古树。古树下面有一口山泉水，这口井水冬暖夏凉。他个儿不是很高，小时候右脚因病落下了残疾，走起路来向右摇摆45度。眼角角上有几根很深的皱纹，给人感觉随时都是笑的，农村骂人是饿痨笑落下的痕迹。长得一口齐展展的牛牙齿。身上时常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确卡中山装，口袋一边插着一支钢笔，显得很有文化派头，头发梳得像牛舔了似的一根根可数。胳肢窝里常常夹着一个黄布袋子。那里面就是一把剪刀、一把木梳子、一把剃刀，还有一块白色农头布。这就是剃头匠哥哥的全部家当。                                  

　　剃头匠哥哥性格开朗，乐于助人，老少和三班。在齐家洞村里剃头从不收费。他凭自己的小技术为村里人剃个头感到快乐和幸福。每到为村里人剃头的时候，只见他熟练地挥舞着剃刀，歪着身躯，偏着嘴巴，刀子用力时发出“吱吱”“嚓嚓”的声音。“佬佬（男孩子），你都28岁了，老大不小了，也该找对象了！”他大叔坐在一边说。

　　剃头匠哥哥在寨子里是一个大活宝贝，他不仅歌唱得好，人缘也好。寨子里的红白喜事离不开他。有一年寨子里有一对新婚夫妇拌嘴还打了一架，新媳妇撒腿就跑了。新郎官求剃头匠哥哥帮忙讲好话去，想办法把媳妇给接回来。于是，剃头匠哥哥带上一男一女，还背了一个大猪把腿子，腿子上涂满了红色，挑了一箩筐大米和八个大米粑粑、八斤酒，这就是道歉见面礼物。到了，他亲家母、亲家爹地叫个不停。接着就是和新媳妇娘家人对山歌，讲四言八句，摆龙门阵。结果，他唱赢了，又摆对了，新媳妇高高兴兴地回来。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每个村庄。乡政府把党的温暖送到了剃头匠哥哥的村子里。给村里请来了两个裁缝师傅，四周村寨招来了一批年轻人办起了缝纫学习班。剃头匠哥哥听寨子里来了一些年轻姑娘，他几天都没睡好觉。他的歌唱得更欢了，声音更洪亮了，走路摇摆更有力了！

　　“哥哥找妹泪花流，不见妹妹心忧愁，心忧愁……”每天上午吃过早饭，就能准时听到歌声。剃头匠哥哥到寨子来不仅仅是来理发。更重要的是和裁缝姑娘们扯谈子，拉家常。剃头匠哥哥说话幽默风趣，姑娘们不时发出一阵阵笑声、掌声。剃头匠哥哥独特的口才很快赢得一位叫菊菊的姑娘的欢心。

　　菊菊姑娘长得小巧玲珑，一对弯弯的眉毛下面镶嵌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说话时长长的眼睫毛会一眨一眨。皮肤白里透红，瓜子脸儿两边有一个小酒窝窝，红红的樱桃小嘴。微微一笑，一口洁白的老鼠子牙齿就自然露了出来。可怜的是，菊菊小小年龄父亲就不在了，她母亲带着她嫁了人。一次在山里扯猪草时，被一条小花蛇咬到了左脚指头，由于治疗不及时，小脚板腐烂得长了蛆，从此落下残疾。走起路来向左摆动50度左右。

　　剃头匠哥哥得知她的身世后特别同情和怜惜，同是天下沦落人，今生有缘来相会！菊菊那一眨一眨的眼睛包含了无限的深情，一见她，剃头匠哥哥就会像被导了电似的，一天像一个“哈巴狗”一样蹲守在菊菊身边，不愿离去。一会儿给她穿针，一会儿给她引线，一会给她唱支山歌……菊菊姑娘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在他们左右摇摆不和谐而又和谐的行动中，爱情烈火熊熊燃烧了。

　　剃头匠哥哥与菊菊的特殊人群，特殊身份相爱的故事传开了。一时成为寨子上老老少少茶余饭后的话柄。“她左脚摆，你右脚摆，她个儿不高，背一背篓猪草都要丢一半。你们怎么在一起过日子！”剃头匠哥哥父母担心地说道。女方的父母也是坚决反对。“女儿啊，你也跛，他也跛，男人在农村是主要劳动力，你们两个都不能干重活，以后怎么过日子呀！”他们的相爱遭到了双方父母强烈反对。剃头匠哥哥每天仍像一只“哈巴狗”一样蹲守在菊菊身边，生怕主人跑了似的。菊菊培训学习还没结束，她母亲不顾一切把她强行拉了回去！剃头匠哥哥更像叫花子丢了米箩箩-样伤心，躺在家里几天没起床。

　　剃头匠哥哥睡了几天，醒来后毅然决定夜晚行动！去菊菊家要绕过八道大山弯、经过九条小河、穿过两座坟地。一个晴朗的夜晚，剃头匠哥哥打着火把、提着一盏油灯在山野间一左一右有力地摆动着上路了。夜间山路边有野兽出没并发出嚎叫声。在漆黑的大山里，真是逼人背心发冷汗、打寒战。此时的剃头匠哥哥右手拿火把，左手提着油灯，山路狭窄难行再加上他左右摇摆幅度大，左手的油灯像荡秋千一样。晚风习习吹来，竹火把燃烧得更旺，不时发出“吱吱嗒嗒”的炸油的声音。他内心有强大的爱情力量支撑，一路上唱着小曲。他绕过一道山又一座山，跨过一条河又一条河。他的汗水从头发根根里流了出来，像雨点子一样嘀嗒嘀嗒往下流，浑身上下湿透了。鸡叫三更时，剃头匠哥哥终于摸到了菊菊村里了。

　　听到剃头匠哥哥叫门，“你是怎么摸来的？”没等剃头匠哥哥回答，菊菊感动得泪如雨下。从此，剃头匠哥哥不回去了。见剃头匠哥哥这样，菊菊母亲一把口水一把鼻涕地哭喊着：“背时的家伙、砍脑壳死的！垮天了！不听话的女儿啊……”眼看已经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不答应也是不行了。剃头匠哥哥挨了骂后一路高歌回来了，几周后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把菊菊接回了家。

　　两年后，剃头匠哥哥和菊菊生了一对儿女。此时，他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农村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进城开店子！为开店子，夫妻俩卖掉了自己的祖辈房屋，向所有的亲戚朋友借了钱，才马马虎虎凑齐房租，开了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具有民族特色的缝纫理发综合店，一家四口吃住都挤在店里。一店多经营，菊菊心灵手巧做起了裁缝师傅，给人洗洗补补。剃头匠哥哥重操旧业，理起发来。

　　“嘀嘀嘀，嗒嗒嗒，刷刷刷……”缝纫机发出的声音与剃头刀发出的声音构成了一部和谐的交响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