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妹 南唐冯延己在《采桑子》中写道:“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 见字如面,春末夏初时节,雨后一树灼灼,挤挤压压,拇指般大的樱桃红得最热闹,最放肆,只看它们水灵灵的样子,便觉无上清凉,捡一粒入嘴,满口生津漾起密密的涟漪,像有雨珠滴落。 吃樱桃时,湘西已是乙未岁暮,一场寒雨旬月不断。 老哥王钢远在南半球,季节刚好相反,一箱樱桃大红大紫,正是他从澳大利亚快递来的。 我想告诉他收到樱桃了,打开微信却看到他刚发的一则文字:“一年的时间,工具间里已经琳琅满目了。在澳洲已创下了无数个人生第一次,以后也许仍将继续。比如平生第一次装油烟机,平生第一次装木门,平生第一次安装邮筒。这些事对于澳洲本地人来说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我而言为何换来的是腰酸背疼,手脚肿胀?”想了想,他一家移民澳洲已经一年多了,在那个全球最宜居的滨海城市,他过上了几十年来一直追求的慢生活,住在城效老房子里,在小院围栏种菜,周末与朋友去农庄烧烤,夜间带孩子去海滩挖螃蟹,还有去百年葡萄酒庄品酒、参加跳蚤市场老油画拍卖等等。 而我,还有几个彼此要好的朋友,无论在都市还是偏僻边城,这一年多来或者为工作忙忙碌碌,或者为孩子鞍前马后,或者为房子绞尽脑汁。感叹时间飞快,他兴奋一树樱桃带雨红,我们惟能惆怅墙东了。 说实话,我是欣赏老哥和他的生活的。 老哥是山东人,经营一家公司,喜欢艺术而雅致生活,我谓之一介儒商。去澳洲之前,我们几家相约去了坝上草原。他真如他说的,每到一处地方必寻风味小吃,我们在承德就因为他的坚持到了“乔家八大碗”吃到了承德最有名的小吃。后来,我才得知,在其背后还隐藏着一份温暖:选择在著名的八大碗吃饭,是因了想到我一家交通不便以后可能不会再来承德;吃饭中途,他让儿子提前离席去结账,是想减轻东道主接待。 几个月后,我到北京学习,老友相聚的那天,他竟然打来越洋电话,再三地说如果没有出国,他是必定到北京来看我的,是必定陪我去国家图书馆读一本书,必定陪我去中国美术馆看一场画展,必定陪我去马莲道逛一回茶城。 我恋上茶,就是从他家里开始的。 慢慢地恋上茶后,在一位老师那里知道了古董茶、印级茶,在一位美人那里知道了日本抹茶与花道,看到了何作如沏茶,接触了千利休插花,无论是3000元一两的台湾紫桐庐茶,还是40万一斤宋代树王茶,都抵不过我心壁曾经烙印下的一屋子陈茶。我第一次到山东,他请我们去家里吃饭,因了我喜欢书画,他就带我看家里悬挂的几幅字画,顺手推开二楼一扇门,顿时惊讶了我的眼睛———满满一屋子的普洱啊!他却淡淡而言:在公司还有一栋平房专门藏茶,方便通风和晒茶。 也是在他的茶室里,我相继品味了台湾手工高山茶、峨眉山竹叶青、海南兰美人等十几种茶,还首次听到了醉茶一说,他言经常与几个朋友喝茶,喝到茶叶堆积如山,人也就醉得恍恍惚惚。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好吃嗜茶,却因为偶然旅行看到小儿子每天手提小桶小铲在澳洲海滩欢笑,天蓝海蓝,就毅然决然带着全家移民了。而移民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容易,创业从头开始,七岁儿子学英语,他年过四十也学英语,从他扳指数出那么多次人生第一次,许是在我们羡慕背后,隐忍了奔波于各大酒庄醉酒后的虚脱,隐匿了移民没办下来数次搬家的无奈,隐蔽了逢年过节思念家乡的疼痛。半年前,他数日无消息突然在微信里联系我,请我帮忙给公司取名,惟要求所取起名字英文翻译过来后恰好是有内涵的汉字,我没有那个能耐,就请一位老师帮忙,取名澳洲中华朱雀有限公司。朱雀,意为凤凰,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四象之一,神话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之一,根据五行学说,它是代表南方的神兽。不过,因了朱雀在英文中是一种普通小鸟,他就取之“phoenix”,也就是西方人眼中的不死鸟———凤凰。他笑了,说一直以来很想去湘西凤凰,遗憾出国前未了心愿,却没想到冥冥然中注定了以另一种方式圆梦。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想做的事情和想念的人一样,只要你有所念,哪怕灯火阑珊,它也唱晚而来。正如木心说:“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能做的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寒冬吃樱桃,也是各种悲喜交集,我则说:遇,是故人,不遇,亦是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