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望

　　身边的朋友，很多都去了江西瑞金，都登上了曾经炮声隆隆的黄洋界，回来后，给我满怀豪情地叙述一路红色教育的心得。鼓角相闻，聆听那些历史的声音，让我振奋之余，想起湘西这片故乡的热土，想起塔卧，这片曾经孕育红色的土地。激动的心情，让我在火红的7月来临之前，专程去了一趟被史学家们喻为“江南延安”的塔卧镇。

　　塔卧位于湘西永顺县东北部，风景秀丽而神秘的武陵山脉中。驱车从吉首出发，经石堤镇、过吊井乡，用近3个小时的行程到达塔卧镇。要说塔卧这个地方，我是再熟识不过了。我曾因调研镇上光荣院的建设、烈士陵园的修缮以及革命老区建设等，到过塔卧很多次。但这回专程为缅怀而来，揣着许多热血沸腾的向往，那些老区的物事，分明地让我感受到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兴奋，似乎都在为我传递和表达着什么。往事不能再现，我只能选择用脚步去丈量每一处闪耀着红色光辉的历史遗迹，用思想穿越时空，去感受那枪林弹雨的惊魂呼啸。而这一切，又总是为和平岁月里幸福生活的我，带来强烈的心灵冲击，伫立在青松环抱的“湘鄂川黔边根据地烈士纪念碑”前，在敬仰烈士们崇高与光荣的同时，对我的灵魂也是一场高尚而又淋漓尽致的洗礼。

　　上世纪三十年代，塔卧曾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贺龙、任弼时、关响应、萧克、王震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创建的湘鄂川黔革命根据地。在这里先后建立了中国共产党湘鄂川黔省委、省军区和县、区、乡各级苏维埃政权，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扩红、湘西攻势及根据地各项建设，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红二、六军团与苏区人民粉碎了敌军八十多个团的“围剿”，冲破了敌人一百三十多个团的封锁，作为第五次反“围剿”后中国共产党在长江南岸的最后一块红色根据地，完成了牵制敌人、配合中央红军长征及其他根据地革命斗争的历史任务，为积蓄革命力量作出了巨大贡献。至今，土墙上当年书写的“打土豪分田地”、“彻底粉碎敌人五次围剿”等红军标语依然醒目，我很庆幸这些遗迹能保留至今，它不仅为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见证，也让人想起那个风雷激荡的岁月。

　　行走在这片流淌着红色的土地上，令人心潮澎湃；站在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分校旧址、中共湘鄂川黔省委旧址、省军区旧址、兵工厂旧址等每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房屋前，这些木质结构的四合院寂然默然，一根根为岁月剥蚀的木柱肃穆而立，带着一种永恒的表情，一切都静谧安详，谁又知道它遭受过几重血雨腥风。官坝一百多游击队员壮烈牺牲、抚字区苏维埃惨遭血洗、年仅25岁的塔卧红军女儿队队长向冬梅为解救红军英勇就义……据不完全统计，在反“围剿”中，塔卧有8万多人参加和支援红军作战，11800多苏维埃干部和革命群众被敌人杀害。这些累加的数据记载着成千上万鲜活生命浴血奋战的历史。

　　徘徊烈士纪念碑墙前，跟孑然仰视相向的，是满壁密密麻麻俯就的名字，走过去一排又一排，绕过去一块又一块。那些名字，陌生又普通，朴实又沉默，镌刻在冰凉的黑色石板上，无言地望着世人，情绪万千却不发一言。每一个名字都有一个故事，都是一个普通生命对信仰的大写。谁能知道，那些无言中，有多少未完的心愿，多少未竟的壮志，多少未付的韶华和深情。他们的年龄多数都年轻得叫人心碎，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家的支离破碎，是一条血脉的失续。这怎不叫人叹息？“马桑树儿搭灯台，写封书信与姐带，郎去当兵，姐在家……”一曲《马桑树儿搭灯台》的湘西古老情歌，被苏区儿女用深情和热血抹上了浓浓的红色。“我生为共产党人，死为共产党鬼。”面对敌人的屠刀，那气壮山河的回答，至今令人振聋发聩。

　　记得每回与当地的同志座谈，在研究老区建设的同时，听他们讲述先辈们用生命和热血谱写的一曲曲悲壮的凯歌，那一双双眼神里总是透出执着的殷切，所有的话语都承载着漫长岁月里沉淀下来的爱与思念，他们都在努力让那些悄然隐没的身影再现并清晰可触。就像大山里的雾笼罩过来，渐渐地浓重，将你包围和浸润，那些故事与庄严肃穆的纪念碑同在雾里耸立，牵引着我一次又一次地走向历史深处。高梁坪之战、围攻塔卧之战、小井之战、十万坪大捷……还有无数塔卧儿女投身革命追赶红军队伍的脚步声，让我们清晰可见一杆鲜红的革命大旗在莽莽群山之中飘扬。“桐子开花一蓬蓬，坡接岭呀岭连冲。瓣瓣儿白，芯芯儿红，开呀开在人心中，千朵万朵迎贺龙。”当年苏区人民传唱的这首《桐花歌》，至今还在塔卧的上空回响。他们用心涂抹红色，用记忆扩散红色，用文字记录红色，用歌声传唱红色，这是属于他们先辈的颜色，也是属于他们的颜色。这种颜色蕴含着用生命铸就出来的“江南延安”的伟大精神。

　　走在塔卧的街道上，大路通衢，市场繁荣，商品琳琅满目，广告五光十色，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战争的硝烟已经远去，和平滋润着这块土地上人们的安宁生活，时间渐渐抚平了战争的创伤。在这片红色土地上行走的现代人，还能否找到与这种红色对应的情愫？作别塔卧之时，心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在这几个钟头里，好似一个世纪从我眼前飘过去。回首那一片被先烈的鲜血浸润过的红土地，不经意间，绿色飞快地覆盖了上来，葱茏苍翠的山峦，蓬勃生机的田野，曾为战火肆虐过的伤痕累累的土地再次生长起希望。

　　每到一回塔卧，都能让我从喧嚣的尘世中，找回被时光冲淡的精魂。我们这辈人，不曾经受过战争，也谈不上艰苦和磨难，物质丰裕之中，就连幸福的内涵都变得有些浅薄。我拿起这支笔写下这篇随记，但愿能让幸福中的人们能够重温红色记忆，铭记红色历史，使红色流淌到每一个阅读者的心田，用“江南延安”的红色精神改变湘西的贫困面貌。

　　不忘历史，不忘那些用生命为我们换取今天幸福生活的先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