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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2月02日

再看清澈美

卢杨均

遇见美,发现美,过之则腻,不够则寡淡。

这些日子,关于“如何避免成为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以及“如何避免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中年女人”的争论骤然喧哗。好友二十韶华,却自称是中年妇女,揽镜自照,难阻早生华发。这种心境无疑是人们内心对青春之美的牵挂:最是人间留不住!

青春,这最转瞬即逝的惊艳,幸而被沈从文捕捉到。他细细打捞岁月的长梦河,从里面找出了两个巧笑嫣然的东家之子,并非饱读诗书,容貌似小家碧玉,却又足以成为你心目中的白月光。

沈从文描写青春少女的魔力,到底从何而来?他笔下的翠翠,已经成为一个文化符号。他写的另一个女孩子夭夭,还藏在旧书《长河》的角落里窃笑。让我们再次回首看这清澈的美,看青山绿水间的少女和她们蓬勃的生命力。

翠翠和夭夭,是两个不同命的孩子。一个是孤苦的贫家女,一个是家旺人旺的乡绅之女。但是这两个女孩子,又都展现了一种中国文学长河中少有的美感。

首先,她们是自然的人。

“翠翠在风日里长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翠翠绝不像传统的中国美人。诗经“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已经定下了美人的基调,如同精心呵护的花卉。但是翠翠却是“在风日里长着的”,她是自然中成长、天作的一个人。“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无疑暗合了卢梭在《爱弥儿》中的理念,按卢梭的所讲翠翠才算是接近完整的那种人。

夭夭一开始出场,是和姐姐一起,从河边走来,沈从文形容她“年纪较小,脸黑黑的,下巴子尖尖的”。令人惊叹沈从文对美穿越时空的洞察能力,如今西方国家已经不流行白雪公主,反而爱上古铜肤色的健美,却不知沈从文在二十年代就已经有了这样健康的审美。

其次,她们有小兽心性。

沈从文写翠翠“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小兽有蒙昧的一面,正如女孩子对礼法的不通以及天真烂漫,所以翠翠“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写夭夭,则说她“眉眼秀拔而略带野性……神气风度是个‘黑中俏’”。夭夭的脾气更是 “乖巧和谦虚……心性天真而柔和……”

小兽还有另外一面,那就是没有攻击力,从不会真正伤害人,于是争吵也是玩闹,悲伤也会忘掉。翠翠的爱情悲剧,也就在于她不伤人。她既爱着二老,又难以真的对老大说出伤人的话语,所以往往别人替她做了选择,老大下河没告诉她,二老离开她也没有商量。她不想伤害别人,反而伤害了自己。沈从文写夭夭,她没有高傲的性格,和家里的仆人相处得如同祖孙一般,言语机灵,处处为仆人满满着想,说“三哥,你做了主席,可记着,河务局长要派归满满!”

康德说:“有两件事物我愈是思考愈觉神奇,心中也愈充满敬畏,那就是我头顶上的星空与我内心的道德准则。”沈从文笔下的女孩子,心里有天生的准则,她们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地在真理河岸边上行走,却意外地采撷到了人性纯美的花朵,而她们浑然不知。

再次,她们有男孩子气。

她们有警觉、淘气、促狭、机灵这些文学中男孩有而女孩绝少的品性。正是这样的描写,陡然让笔墨所成的一本书生动了起来,也让沈从文笔下的女孩子别开生面、卓尔不群。

沈从文写翠翠和二老初遇,就骂“背时砍脑壳的!”这样的蛮横,恐怕是山里特有的女子英气。有次二老和爷爷说话,心里其实在等着翠翠,但是翠翠却像个男孩子一样,把爱情忘到了爪哇角,自己在山林间嬉戏不来!

而夭夭会抢白别人,人家说她爱好的东西,她就反唇相讥“划船的,你乱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好?”言语直白,绝不是大家闺秀。夭夭会促狭地调笑村里吹牛的三黑子:“三哥,得了,轮到你做村子里龙船会主席,还要三十年!”她不但没有传统女子说话的那一副羞怯,反而机灵地把所有人逗笑。她又淘气又好奇,总是问这个问那个,人家说她“生成就是个猴儿精,什么都要动动手”,对人也大胆,首先是存了一副好心,觉得人都是好的。所以那军人找她攀谈了,她就天真烂漫地和他说好多话。但是一旦知道了军人的小算盘,她就又机灵起来,拿出女孩子的矜持。

沈从文写的翠翠、夭夭,和其他文学中的女孩子形象大不同,她们是这方水的钟灵毓秀,是那个年代的田园牧歌。我们所在的时代终于免不了油腻,在华灯初上的夜晚,吃过了珍馐美味,你还是可以点一盏小灯,捧一本老书,掬一汪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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