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旭

现如今，走进花垣县石栏镇的村落，再也不是以前的人烟稀少，只看见老人跟小孩的局面了，大部分的妇女都回来了，炊烟袅袅，小孩追逐打闹，家家户户喜笑颜开，呈现出一副新的画面。这是大力发展苗绣产业后该村出现的可喜变化。

“人比人，花比花”，是苗族聚居地区流传的一句顺口溜。所谓“人比人”，是指比歌舞；而“花比花”，则是指服饰上的织绣。苗族姑娘们自七八岁起就开始学习挑花刺绣，到了十四五岁，就已掌握了相当的技术，一件件作品精美绝伦。

早在2006年6月，国务院文化部公布的“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苗绣就名列其中。但在现实发展中，大量会苗绣的苗族妇女对苗绣价值认知不清，她们“身怀绝技”却纷纷外出务工，苗绣得不到发展。

花垣县石栏镇文化站站长麻正兵看到了苗绣的问题和价值，认为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苗绣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能够成为推动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力量。于是，在石栏镇，麻正兵把苗绣的发展作为一种扶贫手段来实施，上演了一段艰辛的“苗绣扶贫”历程。

贫困，迫使改变

48岁的麻正兵一直在花垣县石栏镇的文化站工作。1997年的一次意外，让他变成了残疾人：双手没了前臂和手掌，只剩下那两只半截手臂，看得人触目惊心。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万念俱灰，但在亲人的关心和当地政府及单位的帮助下，他挺了过来。身体恢复后，他又回到文化站。

由于在基层工作，他的工作大都是下乡。农村走多了，他对石栏镇周围每个村落的情况都了然于心。“我们这里偏僻、穷，年轻人大多早早出去打工了，村里留守老人和孩子的问题突出，他们的生活非常可怜。”麻正兵说起下乡工作，充满感叹。

一年冬天，麻正兵才走到村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破又烂地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冻得瑟瑟发抖。他问小孩站在那里干什么，小孩说“在等我妈妈回来。”走进村里，他看留守老人左右摇晃着蹒跚而行，一盘白菜和一盘萝卜丝就是一整天的菜，小孙子哭着喊“要吃肉”……这一幕幕的场景，给了麻正兵莫大的刺激，他开始思索如何尽自己的努力，帮助村民走出贫困。

2012年，麻正兵得到一个苗绣比赛的消息，他想到镇上子腊村有个叫龙老香的绣娘苗绣做的不错，就萌发推举她去参赛的想法。

当时的龙老香和其他农村妇女一样，在城里打工，一个月一千多元钱。龙老香并不看好苗绣，她认为这些只是妇女打发时间做的，是不起眼的事情，她宁愿在城里扫地拿工资，不愿浪费时间去做苗绣。麻正兵急了，他往返吉首多次，终于做通了龙老香的工作。参赛后，龙老香的苗族绣衣作品得了一等奖，当场拍出了18000的价格！这给了麻正兵和龙老香极大的震撼，让他意识到，其实可以把苗绣作为农村扶贫的一种手段来实施。他把想法告诉了龙老香，龙老香欣然赞同。

家庭作坊烧燃“第一把火”

要做苗绣，首先要有绣娘。当时，绝大部分农村妇女都在外面打工，要把她们“喊回来”是件棘手的事。再三考虑过后，麻正兵决定在龙老香的家乡子腊村烧起“第一把火”。

他开始挨家挨户上门做工作，用龙老香的事情做例子，要老人动员在外打工的女儿或媳妇回乡工作。起初，老人们都客气地答应了他，还有部分人当场打起了电话，但结果却没一人回来。一个多月下来，天天跑子腊村做工作，麻正兵走烂了两双鞋，磨破了嘴皮，结果是没有一点进展。

这时，龙老香想出了办法。她对麻兴兵说：“要让老百姓实实在在看到苗绣值钱，能赚钱！”麻正兵听后，恍然大悟，他给龙老香提了一个要求：要龙老香在村里开家庭小作坊。麻正兵的思路是让老百姓亲眼见龙老香做苗绣，每次交货或者到集市卖苗绣的收入也对村民透明化。看得见、摸得着的收入，才是对老百姓最有说服力。

家庭作坊设在龙老香家里，村民看到她放弃了城里工作，每天在家绣花，有时候又用缝纫机“哗哗哗”踩一天，家里堆满了刺绣的材料，线，布，花边条等，应有尽有，看样子真的是“架势”了。每天晚饭过后，村民都纷纷往龙老香家里跑，好奇地问东问西。龙老香每次赶集卖机绣苗服的收入都在600元以上，加上一些私人定制的手工苗绣，她月收入在4000元以上。收入高，轻松、自由，还可以在家照顾老人、教育孩子，两个多月下来，如此多的好处让村民们开始羡慕了。

心动后，就是行动了。在城里与龙老香一起扫地的老志银第一个回来了。龙志银58岁，她的儿女们常年在外打工，有时忙起来连过年也聚不到一起，一家人过得“四分五裂”。在麻正兵和龙老香的帮助和鼓励下，龙志银在家中购置了一款机绣机，子腊村的第二个家庭小作坊开张了。

龙志银的小作坊开张后，吉首的订单和龙老香对接，县里及镇上订单和麻正兵对接，一下子手上的活就多了。人手不够了，龙志银就把在外打工的两个女儿召了回来，大女儿从小爱绣花而且绣工不错，龙志银就让她负责高端手绣，她和二女负责机绣和跑量。几个月下来，她家每月的收入可达6000元以上，这让龙志银看到了极大的希望。2016年，龙志银把自己的儿子也从广东召回了家，并给儿子投资3万元，买了100对竹鼠进行养殖创业。儿子当起了龙志银的专职司机，载着她运货、赶集、送货。

“现在好了，一家人都在一起做事，开心极了。家里的谷有人收了，屋后的园有菜吃了，绣花收入一年比一年高。这得感谢麻站长和龙老香，是他们改变了我的生活，改变了我全家的生活。”龙志银感激地说。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受龙老香和龙志银的影响，村里的妇女们纷纷“拜师”学艺，渐渐地，龙老香和龙志银门下的徒弟越来越多，就连周边邻村的妇女时常过来子腊村学艺。短短一年下来，村里陆续开了20户这样的苗绣生产作坊，绣娘达50多位。

办培训 接大单

发展中，新的问题来了。麻正兵在调查了几处村后，发现本地的妇女有一定的苗绣基础，但整体水平不一，作品质量差别大，市场价格也没有定价标准，比较混乱。为更好地传承和发展苗绣产业，当务之急是对其进行正规培训。

要办培训班的，首先就是无培训场地和缺乏经费。这时，当地政府让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苗绣的发展也引起了政府部门的重视。相关部门负责人深入调研，省文化厅鼓励将苗绣作为产业来发展，并以此来发动农村妈妈回家工作、回家创业。石栏镇政府把之前排吾乡政府5层办公楼让出来做培训教室，成立了苗绣基地。州文广新局在该基地成立“让妈妈回家”项目，呼唤更多在外的妈妈回乡发展苗绣。

麻正兵当起了项目的负责人，并指派龙志银做项目的推广人和培训师。培训资金得到该县就业局的补贴。经过培训合格后能上岗的绣娘约20人，聘用为基地专业绣娘，一等绣娘的每月工资约3000元，二等的约2000元。她们每天都有活做，每天都有钱进。

麻正兵又将目光投向了互联网，很快，一份份订单飞到石栏镇，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手工的苗绣制品从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苗绣基地和家庭作坊联合成立了合作社，一年轻松销出上千件苗绣作品。从事苗绣工作的苗族妇女们慢慢富了起来。

2016年，石栏镇的苗绣基地先后挂牌”苗族服饰传习所”、”文化精准扶贫培训基地”。“其实，每卖出一件苗绣都是一次苗文化传播，看到文化得到认可和传播我很开心。”麻正兵说。因帮助群众就地脱贫，而且扶贫效果好，麻兴兵被层层推荐到省里，获评“湖南省最美基层文化人”。

2017年3月，苗绣基地引进北京“木真了”服饰企业，一下子拿到了200多万元的订单。企业进驻基地后，在外务工的妇女回来的越来越多，培训班开的更勤快了，每期增加到50人以上，最多的时候达80人。2017年10月8日，麻正兵代表湖南省在北京参加全国文化扶贫论坛会。

如今，苗绣迅速发展，麻正兵的“苗绣扶贫路”得到各方肯定，大量背井离乡的外出务工人员回家就地致富。但麻正兵并不满足于现状，他计划着把苗绣做成产业，做大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