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运坤

中原，许是筑成了这个民族血脉和灵魂的缘由，在我的心底，便那般厚重和幽远，让我朝思暮想，魂牵梦萦。行走在中原腹地，自己的思绪才如婴孩般的纯洁与宁静，如朝觐苦行者的虔诚与庄重，如勤勉青年的蓬勃和充满希望。而中原辽阔壮美的风景，朴实豁达的人民，蒸蒸日上的现代文明，才完整了我关于中原的全部印记和图景。

骊山与无字碑

骊山下安卧着始皇帝，当年金戈铁马、中原逐鹿，成就一统天下霸业的硝烟早已散尽，唯留下满山萧瑟烟雨，和弥漫其间的松柏青翠、石榴火红、秋草苍茫。那个桀骜不驯、怒视群雄的灵魂可也安在？

温泉水冷，莲池枯竭，几块精美冰冷的石头，还昭示着一千多年前曾经的浮华和喧嚷。当年春寒赐浴华清宫，曾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绝世佳人，站成了园子里一尊丰腴美丽和永恒的汉白玉石像。不远处的长生殿里，早已绝了霓裳羽衣的歌舞和夜半无人私语的寂寞冷清。门前荷塘上搭建的实景舞台，每天轮回上演着大唐兴衰和凄美绝伦的《长恨歌》。突然想见，洛阳琵琶峰上的白香山居士，可也深情回望着长安一千三百多年的悠远绵长。

骊山下，81年前西安事变的兵谏亭犹在，那晚后山上凄厉的枪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正是这惊心一幕，才促成了第二次国共合作，结成了最广泛的抗日救亡统一战线，给我们这个正处于风雨飘摇危难中的民族，带来了解放和复兴的希望。

梁山下的无字碑，是这武周女皇帝而树立的。我们时常揣摩不透一个女人的心思，更难读懂这位中国历史上唯一女皇帝的心气。她在位的十五年，上承贞观之治，下启开元盛世。但这一刻女人不言，又仿佛诉说尽了千言万语。是非功过、爱恨情仇、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冷暖自知，任由后人去评说吧。于这碑前，我也沉默了。

还有博物院里，一件件精美或是粗糙的石器、陶器、青铜器、铁器、瓷器、玉器、兵器，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兵马俑和仕女图，以及一块块秦砖汉瓦，无不是几千年历史的再现和文明的沉淀。让我驻足的更是那两块锈迹斑驳、破碎了又重圆的铜镜，让我读懂了一个寻常百姓悲欢离合的真情故事。

行走在龙门石窟，少林古寺，都无不令人震惊和赞叹。

一路在想，正是这种文化与文明的悠远、传承和创新，才是植根于我们灵魂深处经久不息的血脉吧。

华山与黄河

行走中原大地，除了景仰她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我也一直心仪着她的风景。

中原的风，粗犷而干冽。黄色的土地，早就成了我们皮肤的颜色。阳光和天空，虽有些朦胧，却如硝烟般透着恢宏与辽远。黄土高原，古老苍茫；河川平原，沃野千里。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苹果石榴，高粱玉米。

一路走过中原的风景，最是难忘的还是雨后华山的壮美娇柔和郑州黄河那匆匆一瞥。

这时节，西安少见的一天骤雨，几乎淋湿了我们第二天登临华山的决心。女儿与她的同学说，既然来都来了，何不观赏雨中华岳胜景？于是，我们撑起雨伞，穿好雨衣，扎好鞋套，忐忑地向秋雨迷蒙的华山进发。

华山西峰索道是我们坐过的最长最险也是最贵的索道吧！上下起伏跌宕，近二十分钟，在峰峦叠嶂中高速穿梭，有些魂飞魄散的感觉，也幸亏迷茫的烟雨遮挡了身下的万丈深渊，才不致我们灵魂出窍。

上得西峰，秋雨初歇，漫天白茫茫的云雾，遮天蔽日。除了近身的树木，人影和景物，满世界都是云海，丝毫不见华山险峻雄奇的真面目。在淡淡的失落中，上了回雁南峰，气温有些上升，云雾变得稀薄了些。天空突然多了些亮白的颜色，太阳仿佛有些挣扎欲出的迹象。远处云海中的山峰，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犹如海市蜃楼。去东峰的山坳上，古寺里传出悠扬清脆的晨钟和诵经，世界瞬间变得宁静和遥远，我的心也跟着空灵和虚化。上得东峰顶，云雾飘散了些，轻烟曼舞，远处的山峰如披着纱巾的美丽娇羞少女，时而回眸一笑，时而又扬长而去了。

感谢华山的恩赐，她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下得北峰索道站时，天终于放晴了。太阳从西边的天空沿着树木葱茏的斜坡，穿过山间轻纱的薄雾，舒缓优雅地洒落在北坡高耸雄伟的千仞悬崖上，一幅壮美的水墨丹青呈现眼前。这人间仙境，应不全是风景，更应是一首壮丽的诗篇和赞歌，令我这个凡人一时语塞，唯有心痛热爱，泪流满面。

路边的崖壁上有刻于1917年的字迹，许是几个测绘华山的年轻地质队员吧，字迹并不华丽张扬，但却沉着有力：怎能不爱我大好河山？

哦！我是此刻的他们，抑或他们是此时的我呢？

没有去看壶口咆哮奔腾的黄河，一路出关中，沿洛阳走华北大平原，还没看上黄河一眼，心中好生落寞。她是我们民族的母亲河，远行归依的儿女不亲眼去看看母亲，心如流血般伤痛。可是在郑州市区走了几个景点后，离上高铁的时间只有3个多小时。原以为在郑州看黄河是如在武汉看长江一般轻松随意的，一打听才知道在郑州市区最近的黄河景点往返也要两个多小时。拼了，误了火车也要去看一眼黄河母亲。于是匆匆租了出租车，40多分钟后才到得黄河景区。司机计算了我在景区内往返和赶高铁时间，他说最多只能安排半个小时。可从景区大门口到黄河边上，起码也要10多分钟。购了往返的观光车票，我嫌车太少也太慢，看来只好飞奔了。景区内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本是看望母亲来的，内心也便没怎么失望。

当我气喘吁吁地沿着一条泥土路跑到黄河大堤上时，透过一排排白杨和垂柳，黄河在不远处温柔安静地呈现，寂寞地流淌在中原大地上。天空有些灰黄，河水也有些浑浊，水天一色。这时的黄河，早已没有了上游如青年的咆哮汹涌豪放，只有中游如壮年的敦厚沉静凝重。就仿佛如身后广场边思索着上下五千年的高大巍峨的炎黄雕像，亘古永恒又厚积薄发。这一刻，我的心也跟着宁静了，没有了澎湃，只有如依恋着母亲时的安稳，跟着黄河，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秀丽与小李

中原的历史厚重悠远，中原的风景辽阔壮美。同样，中原人诚恳、朴实、善良，深深打动着我的心灵，令我崇敬。

秀丽是我31年前的中专同学，老家在河南济源王屋山下。现在与哥哥、先生一起在新疆库乐勒打理一家煤矿，风生水起。听说我要去洛阳郑州，连声说真是对不住了，那边生产正忙着，抽不开身回河南。建议我们要不就直接去新疆吧，那边胡杨正红，最是美丽时光，她与先生好好陪我们玩几天。我就说去河南也纯属路过，谢过了她的好意，就期待下回吧！

可是，等高铁从西安过了三门峡，离洛阳还有半小时车程时，我突然接到了一个显示洛阳移动的电话，应该是那边预订宾馆打来的吧。

“是肖叔吗？我6∶30在洛阳龙门车站接你。”

他说秀丽是他妻子的姑妈，当然也叫秀丽姑妈了，他叫小李。唉，这个秀丽，叫我怎么说呢？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小李应该年近40了，个子高大，但不威猛；不是太帅，但善良憨厚。

“叔，姑妈特别交代，你在河南的3天，要我全程陪伴你，不陪好，她是决不会放过我的。”他说。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我说。

“还有，俺们辈分也换一下，我长不了你几岁，你也与我夫人同姓，以后就叫俺哥吧！”我又说。

“行，哥。”

把行李送到宾馆，华灯初上，我们在洛阳新区宁静整洁的街头徜徉，随后又在一家洛阳风味的餐馆里喝了杯啤酒。饭后小李抢着把账结了，他说姑妈还有交代，这几天吃喝游乐他必须全包，否则姑妈依然不会放过他。

第二天我们早早游过龙门石窟，在白园拜谒了白居易陵。他说还有时间，哥哥难得来洛阳，嵩山少林寺还是必须要去的。他开了专车，也方便。后来我们又上了少林寺，登上了中岳嵩山顶，弄得他的双腿旧病复发。

随后，小李又一直送我到郑州，直到送我上回家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