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龙骏峰

时光打磨的村居。

已近大雪节气，天气倒难见的晴好，气温舒适如同春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到凤凰县千工坪镇的新田村去吃喜酒，这是一个偏居于腊尔山腹地的深山苗寨，刚刚硬化好的水泥公路像长龙在群山中穿行，路旁盛开着星星点点的金黄色野菊花，岭上的枫林一片火红，车行过处，山野美景赏心悦目，令人流连忘返。

苗寨多土屋，依山而建，从山脚向高坡铺排上去，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深冬的阳光干净明亮，照在黄土夯筑的墙面上，有融融暖意。极喜欢看这黄墙黑瓦的土屋，东一栋西一栋，那么随意地伫立在山坡上，却不显杂乱，与周围的山势、田野、树木完美融合为一体。行走其间，心中不胜感慨，这哪里是人工有意的创造，分明是大自然天生的杰作，如果没有这些土屋的搭配，眼前的风景将会变得逊色许多。

想起那两句话：真正的艺术来源于生活，人民是真正的艺术家。修建这些土屋的苗民多半不懂得什么是艺术，在营造时更没有刻意去研究什么美学，他们修建房屋的出发点，不过是为了居住和实用，然而他们对一砖一木的拼接和搭建，却让这些材料有了灵魂和生命。青石基、黄土墙，桐漆木门和窑制黑瓦，这些湘西农村最常见的普通物品，通过苗民的手将它们结合在一起，便展现出了独具特色的艺术美感。大巧不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这些土屋的布局、构造和外观，都给人一种色彩鲜明却又温和质朴的感觉，正所谓率意而为，更显得浑然天成。

新田是一个十分普通的苗寨，苗语叫“代高腊”，意思是小山窝里的田地。整个寨子聚居在小山窝里，背风向阳，现有116户人家，1000多人口，寨中大姓为吴氏，相传古时从禾库镇龙角村那边搬迁来此，其次是龙、杨、欧等。这一片原来有九个寨子，得名九寨坡，历经多次战乱，如今只剩四寨，撤乡并村时，与旁边的桃花寨合并成一个村，更名为新桃村。与寨中的吴厚德老人聊天，据他介绍，新田自古以来没出过什么人物，不要说在外为官的文臣武将，占山为王的土匪或富甲一方的地主也没有一个，普通得让人找不出特色，但也没有缺点。

老人说的，是新田解放前的旧事。近三十年来，这个地方还是出了几个文化人的。比如我们今天特地来吃喜酒的这户人家，新郎吴燕周是中山大学硕士生，史学功底极好，曾参与过里耶秦简的考古工作，现在湖南省民委上班。寨子里另有一个比他大十余岁的人，曾出洋到加拿大留学，现在福州大学任教授，是真正的知识分子。还有原湘西州政协副主席吴官林，是从新田走出去的另类“文化人”。三十年前，在他任凤凰县长期间，发布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布告，划定了古城保护区、沱江保护带和名人故居、祠堂庙宇保护点。他还先后说服每一个常委，每年由财政拿出100万元，对那些破败甚至已经被用作工厂、民居的名胜古迹进行“抢救性”修复。正是吴官林在历史文化方面的高瞻远瞩，使凤凰古城得以保留一份原始风貌呈现在后人面前。

在腊尔山台地上，藏聚有许多像新田这样的苗寨。它们朴实而美丽，普通而古老，没有特色其实正是它们最大的优势。就像一丛丛幽兰生长在湘西十万大山里，表面素朴无华，暗里散发馨香。那门前的古井，屋后的老树，虚掩的院落和扎着竹篱笆的菜圃，无不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在这里，你所遇见的每一幅画面，都是记忆里最熟悉的童年生活景象，走近它们，你不会感到丝毫拘束和压力，内心有说不出的宁静、亲切和温馨。

真是怎么也看不够新田苗寨的土屋。坐在石板小院，背靠黄土墙，眺望门前山峦起伏，松林如黛，枫叶似火，大地七彩斑斓，阳光温柔地抚摸着肌肤，生出无穷暖意。院子外面，村巷幽深，石板路曲曲弯弯，将散落在山坡上的一栋栋黄色土屋连接成整体。微闭上双眼，感觉身心是如此贴近这片土地，俗尘清洗一空，灵魂已溶化渗入身边的风景。这一刻，物我两忘，时光凝固，岁月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