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胜斌

小时，住在深山里，目及之处，层层叠叠全是山，就连天上的太阳也得从东山出，西坡落。日子久了，觉得自己住在群山的中心，山在周围一圈又一圈的围着，一环又一环的箍着。后来上地理课才知道，我居住的那个叫“两河”的地方，属湘西偏远一隅，地处武陵山区。魏巍武陵，山的海拔，山的伟岸，无法阻挡放飞一颗年少的心。不管山有多高，我都要爬到峰顶一看。

一次去砍柴，走到一个叫“老笔”的山顶，山顶上有残羽一堆。这只鸟的肉身已经不见，唯有羽翼残留。我捡了几根，那是鸟的绒羽。正当我为一只飞鸟的死而哀伤时，一阵山风唤醒了羽毛飞翔的灵魂，我手心的绒羽仿佛长了翅膀，随风而起。风急则快，风缓则慢，不管是快还是慢，那片绒羽正离我远去，飞向远山。羽需要的不是山顶的高度，它属于天空，要的是飞翔。紧接着，我又放飞了第二根绒羽，第三、第四、第五根……

那天，除了我，谁也不知道在那个山顶，有一个少年放飞漫天的绒羽，飞羽随风，有些向牛心村飞去，飞过梳子山；有些朝石花村飞去，越过石花河；有些往路桥村飞去，飞出两河乡……我让这些羽毛从掌心升空，又目送它们随风远去，我只知道它们在哪个方向消失，却不知道它们最终能飞到哪儿。或许，它们飞出了群山，飞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些地方，于山之巅望不到，于梦之远也梦不到。看着远去的飞羽，一羽之轻，竟然能载起年少的思绪。我发起呆来，呆呆地开始想山外的世界。

群山外的世界，多年后，我坐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洞，走出了大山才看到。

我做销售，跑业务时四海为家，看到了平原、草原、戈壁、沙漠和大海。走出大山，一开始觉得新鲜，日子久了就开始厌倦那种居无定所，漂泊不定的生活。在陌生的地方，孤独、疲惫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高山飞羽，我现在所处之地就是年少时的山外和远方。年少时走出大山的梦，虽只有一羽之轻，但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理想，也可以理解为初心。这么一想，那羽毛仿佛沾了清凉的中药水，轻轻地涂抹在我的伤口上，漂泊与孤独所带来的痛能减轻不少。

孤独在外漂泊的日子，一入夜，我就独坐在旅店窗前，看他乡的万家灯火，想念高山上远去的飞羽。不知那些年少时在高山上放飞的羽毛，是否飞出了群山，也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