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

父亲属牛，一辈子做阳春的辛苦牛。

一九二五年春天，父亲出生在泸溪一个农民家庭。由于家境贫寒，父亲从几岁起就跟随父母在田地里劳作，帮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一天学堂都没进的父亲，自小心灵手巧，学什么像什么，又肯出力，不怕苦不怕累。到十二、三岁时，父亲已能独立操作整个田地里的农活。

父亲对农活非常熟练，又善于计划安排，什么土质适合种植什么庄稼，什么季节该怎么管理，他都心中有数，一环扣一环，做得有条有理。村里的长辈夸父亲种出来的庄稼就是比别人家的好。到了秋收季节，父亲和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把谷子、玉米、烟叶、桐子籽等收回家，生活一天比一天好。

当时，父亲年轻能干，又长得精神，家境逐渐好了起来后，经媒人介绍娶了一个城里姑娘——我的母亲。那时，一个农村小伙子娶了一个城里媳妇，迎来了众多羡慕的目光。结婚成家后，父亲干起活来更加有劲了。他从早到晚，一年到头，很少歇息。他天晴就在田地里劳作，下雨天就在家里修理农具、剥籽、玉米，或者织蓑衣、打草鞋。母亲是城里长大的不会农活，就在家里喂猪养鸡、做饭洗衣、操持家务。父亲勤劳，母亲也不吃闲饭，劳动换来了一个又一个丰收年，小日子越过越好。后来，母亲身体不好，父亲不得不作出随母亲回县城的决定。

来到县城后，父亲一手的农活技巧没了用武之地，又没有文化，靠什么来养活全家？父亲有一身好力气，加入了泸溪县搬运装卸队。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泸溪县城的码头非常热闹繁忙，那时贵州铜仁、四川重庆等地区以及湘西州的其他几个县都在那里设有货物转运站，这些地区的土特产品要运往常德、长沙等外地，就要在这里转水运；外面要运往这些地区的货物也要在这里由水运转为陆运。因此县城的港口码头随时都是一排排的大货船，密密麻麻排满了沅江两岸，有的等待卸货，有的等待装货。

父亲每天天刚麻麻亮就起床，麻利地做好简单的早饭，搭上肩布就大步流星地往工地出发，手上端着来不及吃的早饭，边走边吃，等走到工地饭也吃完了，就马上投入紧张的工作。他要根据货物的轻重缓急、类型数量、搬运的难易程度以及劳动力的强弱等，安排调配劳力。人员安排要恰到好处，多了会浪费劳力，少了会拖延工时，只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才能既让货主满意，又让单位获得最大效益，让员工得到最多报酬。由于父亲认真负责、工作出色，他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受到上级表彰。1958年，父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有一次，上级组织在辰溪紧急调运粮食，父亲带队火速赶赴辰溪县，一到辰溪码头就投入紧张的抢运工作。一百多斤重的粮包，别人一次扛一包，父亲一次扛两包。在那段日子里，父亲和他的队员们没吃好一顿安逸饭，没睡好一个完整觉，日夜不停地连续奋战了十多天，终于出色地完成了辰溪调粮任务。搬运装卸是最苦最累的笨重苦力活，当时没有什么机械设备，全靠肩扛背驮，一块深蓝色的搭肩布就是他们的工作服。为了减轻劳动强度，父亲和他的队员们开动脑筋想办法，搞小改造小创新，在港口码头安装了拉坡机，使船上的货物搬运到河岸汽车路上实现了半机械化，大大地减轻了劳动强度，提高了工作效率。

由于长期透支体力和精力，父亲在五十八岁那年身体出了毛病，不得不忍痛离开了他倾注了近三十年心血和汗水的泸溪港口码头，来到吉首一边治病一边帮我带小孩。此时，父亲仍不闲着，除了细心照料外孙，还帮我们做饭菜、洗衣服、打扫卫生，一天忙到晚。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但只要能爬起来，他又干起了力所能及的事。2001年3月，父亲终于彻底停止了干活，而此时他已永远地休息了。

父亲属牛，他在春天里来到人间，又在春里回归大地。他是一头不知歇息的耕牛。如今，父亲勤劳肯干的精神仍激励着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