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张言文

儿时的记忆就像贴在斑驳陆离的墙壁上的画，经过岁月的洗涤，渐渐褪色，很多地方都看不出色彩和线条来了，唯有那儿时尝过的酸菜味儿永久在心中回味……

记忆中母亲最珍惜的“宝贝”，当属屋后地窖里那些黑不溜秋的坛子、罐子。在不足一米高的地窖里，高高低低、整整齐齐的放着十多个坛子、罐子，里面储藏着各式各类的酸菜，酸辣椒、玉米酸、野葱酸、豆角酸、糯米酸……每当我进入地窖时，母亲总是再三叮嘱：“注意罐子啊，别碰坏了！”

这些坛子、罐子不算精致，外表黝黑粗糙，有葫芦型，也有水桶型，但不妨碍母亲对它们的“喜爱”。父亲说这些坛罐子是先辈用黄泥烧的，比爷爷年纪还大，专门用来腌制酸菜，一个坛子储藏一种酸菜，十几个坛子，可以够一家人吃上一个冬天。

那个年代，村民家里都很穷，有时连饭都是“吃完上餐不知下餐”，更别提新鲜的蔬菜了。因为村里没通公路，村民赶集来回要走上七八个小时，很不方便。为了冬天不出现“吃白饭”的情形，村民就把新鲜的青菜采来腌制酸菜。有的村民家里人口多，甚至储藏着二三十坛酸菜以备过冬。

每当母亲腌制酸菜时，我总喜欢撑着我的小木凳在旁边盯着，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只见母亲很麻利地把腌制酸菜的坛子用开水洗净，然后晾干，把新摘的辣椒、豆角洗净切碎后，放入适量的盐搅拌，过半个小时后放入坛中，用盖子盖上，在坛子口旁放入适量的水，再用一块石头压住，这样酸菜就储藏在密闭的空间里了。最后，将坛子放入地窖，过上十天半月就可以拿出来炒着吃了。

因为整个冬天都在吃酸菜，以至于小时候的我看到酸菜就“害怕”。母亲看出了我的小心思，总会想方设法变换着花样把酸菜做给我吃，有时会把糯米酸做成糯米糍粑，有时会把酸辣椒做成“辣椒鸡腿”，有时又会把豆角酸切成碎末做成酸豆角炒饭，经常变换着口味和样式，让我整个冬天吃得清香，吃得可口。

每到炒菜时，母亲就会让我去地窖中取酸菜。一打开地窖的门，那如陈年老酒般醇香的酸菜味儿夹杂着黄土散发的热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搬开石头，揭开盖子，还没吃到，那股酸味儿就能让你牙齿发软。在不足人高的地窖里，七八种不同种类的酸菜味融合在一起，在冬天的地窖里冒着热气，越发清香。

初冬的阳光是温暖柔和的。傍晚时分，当夕阳在梯田上慢慢褪去，晚霞会把天边的云染成紫色、金黄或橙色，曲折蜿蜒的金山溪绕过村子穿过独木桥，在转弯处跌落成瀑，飞花溅玉，积成深潭。潭边吊脚楼上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楼下的老水车和碾坊日夜不停地唱着，唱着村寨的年年岁岁。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村里立起了一栋栋小洋楼，许多村民开上了私家车。村口大棚里的四季蔬菜郁郁葱葱，异常茂盛。一条蜿蜒盘旋的公路，绕过村子一直到延伸到白云深处，村旁漫山遍野的椪柑树上果实累累，泻下一地金黄。村口，两座沿溪而架的石拱桥如天边牵起的靓丽的彩虹，牵动着村民们的致富梦，牵动着村民们的幸福新生活。

去年，在堂叔的带领下，村民又翻箱倒柜地把消失已久的旧菜坛子都翻了出来，开始“重操旧业”，腌制酸菜。只是，现在不是因为买不到过冬的蔬菜，而是把酸菜做成品牌，在网络上销售，发展致富产业。

堂叔说现代人生活好了，大鱼大肉吃腻了，住在城里的人开始怀念儿时乡村的酸菜来。村民们跟着他一起，把制作好的酸菜在微博、微信、淘宝网上进行销售，借助互联网这趟“快车”，把村里的原生态酸菜销售出去，生意很红火，订单接二连三，家乡的原生态酸菜远销至成都、深圳、浙江等地。

如今，停放在温暖地窖里的旧菜坛子，经过岁月的洗涤之后，显得格外清亮。罐中不时散发出的酸菜味儿不仅有了儿时的味道，更有了村民们对美好幸福新生活的向往，弥漫在整个村子的上空，久久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