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花雨

麻胜斌

不知是哪一天的暖阳，哪一日的和风，“扑哧”一下点燃了春天烟火的引信。花儿，一朵朵、一枝枝、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伴着春雷的轰隆声在山乡燃放。

村口的梨树，年年梨花放，开时满树琼枝挂雪，就像苗族姑娘身上的银花，风一过，仿佛能听到苗银叮铃作响。那颗梨树，一直站在村口，见了多少离别。梨花开前，很多人就在村口的梨树下和家人道别，或求学，或谋生，走向远方。村口那棵老梨树满树银花，开成了很多人记忆中的模样。

桃李，在屋舍旁竞相开放。桃红李白，开在鸡鸣声、犬吠声、黛瓦间、炊烟里……美丽的苗族姑娘捻起绣花针，穿上五彩丝线，将眼前花、心里事绣在苗衣上。苗绣，桃李鸟蝶相伴，绣花花能开，绣鸟鸟能鸣，绣蝶蝶能舞。这样的手绣衣穿在少女的身上，婀娜的身姿一走，走到哪里，哪里就花开蝶舞，走到哪里，哪里就鸟语花香。

油菜花，开成花田的形状。田是梯田，无数金黄色的小花在田里燃烧，田坎的轮廓就是花海的轮廓。山乡的油菜花海不再是简单的平面，而是顺着梯田的曲线，由下而上一片连着一片开成立体，开满山坡。油菜花田里长着许多嫩草野菜，打猪菜的女娃，背着小背篓钻进花丛中。带着露水的油菜花瓣，紧紧地粘在姑娘的秀发上。

映山红，可赏，可尝。映山红开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林甚至崖壁，那红色的花开成一团，特别耀眼。还记得小时到山下上学，于山路旁摘下映山红，除去花蕊，将红艳的花瓣放入口中一嚼，酸甜可口。还记得那时小学有两棵大柳树，柳树间有一面墙报，报名就叫《映山红》，定期更换的丰富的图文为我打开一扇神奇的窗。

山乡的花一开，蜜蜂可就忙坏了，要知道那可是采蜜的最佳时机啊！待桐子花开的时候，春耕春种最热乎，那时，花儿自开人自忙。相对于姹紫嫣红的花开，山民更期待春雨的到来。

当赏花人为在为风雨中的落花而伤悲，或为湿漉漉的天气而烦躁时，住在山村的阿爸阿妈在为一场春雨的到来而欣喜。雨来之前，他们早就扛着锄头疏通沟渠，细细的除去水渠的杂草和枯枝败叶，仔细填堵每一个消水孔。遇到沟谷或崖壁，阿爸会劈开楠竹，掏空竹节，把渠水引入竹中。雨水、山泉就这样沿着渠，在山里环着绕着来到家里的水田。春雨贵如油啊！

田里一有水，牛就跟着忙起来了。春耕，牛拉着犁耙，那可是牛一年中最忙最累的时候。阿妈除了给耕牛割好嫩草，还用石磨推了些包谷面，煮熟了加点盐和着草喂牛吃。雨中，水田、黄牛、犁耙，还有披蓑戴笠的阿爸一同构成我心中的那幅春耕图。田被犁得精细，耙得均匀。耕好的田，待浑水沉淀，田水清亮，天气向晴时，一丘丘水田就像一面面天空之镜，蓝天白云清晰倒映其中。明亮的水田在等待秧苗长高，等待秧苗的到来。

插秧也多伴着雨，风雨里的阿爸阿妈踩在泥田，弯着腰，将一株株秧苗织在水田里，身前的秧苗布好后，人便往后退，继续按固定的间距布秧。每次回想起在田里插秧的图景，我都在想，那些秧苗不就是生命和希望么？插秧，对待生命和希望何惧风雨和泥泞。除了这股不惧勇气，插秧还告诉我，还得学会低下头、弯下腰，学会以退为进。

山乡的雨为田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有了田水才能种稻养鱼。还记得，当秧苗插好后，卖鱼苗的就来了。卖鱼苗的一进村口就开始吆喝“卖鱼种，卖鱼种……”买鱼苗的挑着竹篓，那竹篓糊得滴水不漏，如黑米大小的鱼苗在竹篓里游动。鱼水混合均匀，用碗在竹篓里舀出，鱼苗就按碗卖。这些小鱼苗养在田里，等稻花落，吃着稻花长个，就长成我们常说的稻花鱼了。

又到了桐树花开的时节了，又是一年农忙时。打电话回家，阿爸阿妈花甲之年还在准备农事，不过今年不再种那么多田了。他们听了寨子里的人劝，觉得“孩子们都有工作了，还种那么多地干么，种地估摸着够吃就行，关键是养好身体。”改变思想的阿爸阿妈今年就打理屋后的两丘水田，屋旁的一块菜地，农活相对轻松多了，余下的时间就享受生活。花开的时候，老两口还在花下用手机拍照。今年阿爸还在屋前种了些紫薇和丹桂，过几年就能开花。

花在雨中落，人在雨里忙，相对于以前花儿自开人自忙的时候，如今劳累了大半辈子的爸妈也开始懂得赏花了。花事农事不隔绝，这样的花雨才是最美山乡花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