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翔

聆听不易。

古有商纣王，权势大，残暴心也大。他的重臣比干，为了商朝江山，劝阻商纣王不要残暴。但是，商纣王就是听不进比干的劝谏。后来比干冒死强谏，一连三日，心里没有他人的商纣王，非但听不进比干的话，反而恼羞成怒，竟然剜了比干的心，比干死了，后来商纣王的江山也完了。

当然，这是权力型人物，都是有大能耐的人。对于我等小民，同样聆听不易。

一天，女儿放学回家。我断续地听到女儿叽叽咕咕地抱怨，说他们的万坪三中搞建设，路忒不好走，末了叫我给她再买一双凉鞋！我心底直冒怒气，不容女儿分辩，没好气地甩给女儿一句：“等两个星期再买。”我一直认为女儿是一个大手大脚不惜财物的孩子。你想，一双凉鞋才刚刚买两天，两天呀，还要买凉鞋？这不是浪费吗？当女儿很不自然地扭动着身子消失于校门的时候，我怔了一下……后来听她妈妈说，原来是凉鞋扣儿烂了。

看看，由于眼里、耳朵里没有他人，少了理性，聆听自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真正做到聆听还得修炼，学观音一样去修炼。在这个世间，观音是最懂得聆听修炼的。瞧瞧，在寺庙里，在观音的面前，有无数的信男善女，嗫嗫地倾诉着自己的红尘际遇。他们一个人有一个人的遭遇，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忧伤，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迷惘，这千头万绪的苦闷和欲望，飞蛾一样日日夜夜直往她心胸里扑腾。年年月月里，他们来了，又去了，这来来去去的身影，这来来去去的诉说，换作常人，耳朵早起了老茧，内心早已麻木。但观音的神态自始至终地安详着，眼皮低垂，目光低垂，不躁，不怒，默默地听着，默默地微笑着。也正因为观音的这一聆听的亲近姿势，她成为凡间至近至亲的仙人。这亲近关系，远远胜过了东方至高无上的玉帝同人的亲近关系，胜过了佛法无边的西天佛祖同人的关系。

当然，默默聆听他人，聆听他人的建议，观点，苦痛，你必须准备一个足够大的袋子才能够盛装它们。而这袋子就是我们的心胸，不过这袋子早已被我们装满了很多东西，那里有我们的观点、情感、思维，那都是在岁月里锻打出的东西。时间愈久，袋子里的东西就格外多。我们一下子要将它们掏出来，腾出位置让他人的东西填充其中，的确让人很难做到，因为这些东西陪伴我们走过了很多日子，说掏出就能掏出吗？况且有的东西已经同口袋融为了一体了。所以，你要将它们同口袋一丝一丝地强行剥离，就得忍住撕裂时的流血之痛。毕竟，不放弃自己既定的一些东西，不腾出虚空的位置，又如何装得下他人的一切？

有了虚空，我们的耳朵就是口袋的开口，他人的情绪、观点、欲望以音儿的方式进来了。但是这些音儿是不一样的，有的如同是二胡弦上流淌而来的音儿，忧伤，哀婉，缠绵，袅袅而来，潮湿湿的，湿透你原本激昂干爽的心境。那是他忧伤了，委屈了，被误解了。你得完整地听完，才能够听出主题，才能够听出求助，听出一颗内敛的心；有的音儿好像是锣钹或者战鼓发出的，铿锵有力，气势磅礴，震得你的耳朵发颤，震得你的灵魂乱颤。你同那音儿在同一个频率上不自觉地作出反应。当你听完后，才发现那是良好的意见，那是不甘落后的心绪，那是一颗外扬的心；有的音儿仿若是竹箫里滑落下的，悠远，又若有似无。那音色儿有真诚的叮咛味道，有殷殷的期盼意蕴，有善和的抚慰，你需要特别地冷静地聆听，才可以听出音儿的要旨。

听了别人，还需要听自己，毕竟自己也是一颗鲜活的生命。

毕竟每一个人都在这世上忙忙碌碌地走。看到有人同你一起从乡村出发，他们走得远了，远到上海、北京、广州等大都市。也走得高了，高到你单位的领导，高到某一个地区的领导。你难免浮动起一丝躁乱……在深寂的夜里，你应该聆听一下自己，听自己的心跳声，对这些心跳声进行鉴别，哪些来源于浮躁，哪些来源于奋发进取。这样你才能够明白，哪些该进一步给予刺激，哪些该克制。

当然，有时候，对所有的事情慵懒的时候，啥也不想做，啥也不想说，啥也无趣，像一只玻璃缸里的乌龟一样懒于行动。这时，你应该静下来聆听一下自己，聆听自己的初心。那初心虽然勃发的很弱，声音儿只是轻轻柔柔地“噗噗噗……”，仿若似有若无的淡雾，但是它一直就存在着。如果聆听到了，这时候，你就冷静起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来路，也明白了自己行动的去路。

聆听的修行，就是打开心灵的门，让一枚叫冷静的植物透一透气，然后让一朵叫尊重生命的花，灿然开放，为别人，也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