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启义

在酉水河与洗车河汇合之处，曾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隆头古镇。该镇位于龙山县的最南端，与保靖县隆头乡仅一水之隔，是过来龙山县的四大古镇（民安、里耶、洗车、隆头）之一、三大河码头（隆头、里耶、洗车）之首。

在陆路交通闭塞的过去，酉水及其一级支流洗车河是该县县域主要通道。隆头水路上通里耶、洗车，下达沅陵、常德，是该县桐油等土特产品外调出口与食盐、布匹等日用品内运进口的商品集散地和物资中转站。

2000年下游保靖县碗米坡水电站修建，高峡建坝、大江截流后水平面上涨，沿河两岸居民搬迁。隆头镇居民不少移居他乡，大部分则搬迁到万富山下的喇叭口移民新镇。

2013年龙山县撤乡并镇中，隆头镇并入苗儿滩镇，其中，新双与杉树两村并入里耶镇。至此，明清以来就有的隆头镇这一地名消失。

我在原隆头镇工作和生活了二十多年，身临其境，感悟颇深。移民搬迁后，我故地重游，不由得产生一股想记述隆头镇过来史事的念头。前不久，朋友转来一本古镇的相册和家乡儿女思念故乡的留言，我再也坐不住了！那两河岸如诗如画的美景；那古镇古朴典雅的风貌；那耐人寻味的陈年旧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激起我莫名的写作冲动，迫使我拿起冷落多年的笔，沉迷于对古镇深情的回忆中……

古镇两河之间，一条山梁像一条巨龙从山顶扑向河心成一绝壁凸起，酷似一个高昂的龙头，其上青岩层层交错，形似龙甲。因古镇居民多以经商为业，为图生意兴隆之吉利，故取“龙头”谐音为“隆头”。

古镇脚下，两河交汇的龙嘴处，划一小舟逆水而上，十里长潭水平如镜，清澈透明，鱼翔浅底。清晨，看薄雾缭绕青山；傍晚，观群山倒影碧水，真是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山水相连。沿岸，绿柳翠竹，鸟语花香，置身其中，真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山梁中间一条青石板铺砌成的小街，从河口码头一级一级沿着山梁奔向山顶，你如沿着石板小街自下而上，定有登云梯上青天之感。

山梁两边，一栋栋土家吊脚木楼，从河边伸向山腰，紧密相连，立于小街两旁。夏日，在临河吊脚木楼上乘凉，眼观绿水，耳听鸟鸣，河风习习，清凉舒爽。此情此景使人宠辱偕忘，陶醉其中。

山腰石板街的中心处，是古镇最繁华的地方，一栋栋古朴典雅的四合院群聚于此。那一个个典雅高大的岩门朝街而开；那一壁壁高于瓦面的封火墙顺街依户矗立，涌向街头；那凸出墙体的墙檐翘角像展翅的凤凰，召唤着远方的来客……

新中国成立后，古镇从贫穷逐步走向昌盛。山腰处是隆头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镇政府、学校、医院、银行、邮电、供销社、粮管站全聚于此。白天，宁静的小街不时传来学校上下课时敲击钢板的“当 ……当 ……当 ……”声；邮电支局的电话室经常传出话务员的呼唤声：“总机！总机！我是隆头，请接洗车河！请转苗儿滩！”傍晚，在镇政府老木屋院墙内的石板坪坝里，陆陆续续走进搬着木板凳提前为看露天电影而占位置的“佬佬（弟弟）”。

我也难忘那在酉水河急流险滩边扑身拉纤，奋力蹬赴向前的纤夫的身姿；难忘那码头搬运工身背一百多斤粮包，在石梯上一步一步艰难爬坡的背影……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可算是隆头镇的鼎盛时期。因隆头地理位置优越，龙山县的商贸八大公司（贸易、土产、油脂、盐业、百货、水产、木材、航运）齐聚此地。如今，当时的繁华情景仍历历在目：

商贸转运站内调进、运出的各类物资、货物源源不断，人流川流不息；航运公司等待装卸货物的机航船依次泊满了“龙腰”两边的沿河码头；上通比耳、里耶，下达拔茅、保靖的客运船和满载着土特产品远航常德的货轮，一艘艘航行在酉水河面。

沿河两岸顺水闯滩放来的木排依次候检交货，停满了检尺处以上的两里河湾。木材公司的职工们正在河床上收购木材，负责验收的检尺员正高声报尺：“七米腰二……”“八米腰四……”唱号声回荡河面……

上游小河旁，造船厂的工人们正忙碌地工作，那“刹……刹……”的锯料声和“咚！咚！咚！”的捻船声如动听的交响曲，响彻河滩……

依山，渔村与造船厂职工居住的木瓦屋在绿柳翠竹中时隐时现。傍水，是一大片宽阔平坦的沙滩，晾晒着一张张长长短短的渔网，一大帮渔家儿女正灵巧地修网编织。

河边，老渡船正往来穿梭摆渡乘客，休闲的渔船一字停靠；一伙伙水乡妹子在河边洗衣晒被；一只只鸬鹚在渔船蓬顶拍翅撒欢；一群群土家小儿女在河水中游耍……

这一切的一切，怎不让人思念？

高峡平湖淹没了隆头古镇，但淹没不了人们对她的那情、那景、那永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