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楚建
杀年猪,是我们小时候一年到头最热烈的期盼。幼时,乡亲们一年四季不能饱腹,青黄不接时更是以野菜充饥,哪里闻过鱼肉香?杀头年猪好过年,这传统习俗是对辛苦劳作一年的乡人最好的回报。
每年腊月开始,只要家里有养猪的人家都会杀年猪。腊月的清早,山村一阵又一阵的猪叫声会惊醒弥漫着寒气的黑夜。勤劳的爸妈早早起来,备好锅碗瓢盆,窸窸窣窣在土灶上忙碌开来,点燃柴火,烧起一大锅开水,嘴馋的我们也跟着爸妈忙乎起来……一股属于年的味道,在黑夜的山村拉开了序幕。
不一会儿,经验老到、手法纯熟的杀猪匠来了,同村几个高大魁梧的年轻壮汉也被爸爸请来了。他们喝完妈妈斟满的白酒,寒暄几句后,跟着爸妈去年猪圈。
妈妈会在猪圈旁轻轻地点燃纸钱和香,并且喃喃细语,意在驱走不好的彩头,期盼着来年“肥猪满圈、六畜兴旺”。正酣睡的那头年猪见有人侵入它的地盘,立马竖起耳朵,警觉地站起来并号叫着在猪圈里狂奔。“人怕出名猪怕壮”,长得膘肥体壮的猪必是在劫难逃的。爸爸把早已备好的门板拦在栅栏门口,几个壮汉跳入猪圈捉拿起来。好家伙!别看它平时笨头笨脑的,现在却灵敏巧妙地在人群中闪转腾挪、蹿蹦跳跃。突然,屠夫看到它停下几秒钟,立即拿出铁钩向猪下颌钩去,说时迟,那时快,伶俐的猪儿忽地向屠夫奔来,“呼”地反从另一边逃窜了,看得我们目瞪口呆,没想到肥猪也会使那“调虎离山”之计。
再狡猾的猪也斗不过人。几个回合下来,寡不敌众的它累得气喘吁吁。人们终于把它逼到死角,形成合围之势。屠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拿出铁钩向猪下颌钩去。另几个壮汉见势扑了过去,一下子把它掀了个四脚朝天,终于将它“捉拿归案”。壮汉们把它抬到了案桌上,死死地按住它,屠夫举起了雪亮的杀猪刀,就在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一刹那,我赶紧闭上眼睛。
一头大猪不一会儿就被屠夫制服,变成一块块肥厚的、带着诱人气息的猪肉了。妈妈拿着诱人的猪肉去到厨房,切片后和着家里土菜坛泡制的泡椒、买来的豆瓣酱炖炒,顿时香气一片。爸爸往灶炉里续一把干柴,妈妈往锅里添一勺水,围在灶台周围的我们,哼着快乐儿歌,满屋子亲情萦绕。这满锅的肉香味好像是将生活中的袅袅烟火气和酸甜苦辣味儿浓浓发酵,浓香四溢。锅里色香味俱全的肉片馋得我们直流口水,急不可耐地伸手拈起肉片偷吃,妈妈看到我们因急不可耐被烫了,常常会一边笑一边说:“不要急,客人都还没来呢!”
妈妈喜欢热闹,每年杀年猪时,她总要爸爸邀请乡邻们来家里聚餐。乡亲们平日里彼此帮衬,在那个艰苦的岁月里,妈妈觉得杀年猪时与大家分享是最好的回报。
不久,一桌丰盛的“年猪宴”做好了。饭桌上,乡亲们有说有笑,喝酒的叔伯会开怀畅饮,享受生活的赐予与美好的乡情。酒足饭饱后,妈妈总是要割点肉送给乡亲的。我喜欢幼年家里杀年猪时的种种场景,其乐融融,满屋温馨,也许,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