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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2月20日

重回茶峒

清水江边卖米酒的姑娘

今日茶峒

吴国平

十多年前,我曾在茶峒生活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

据史料记载,茶峒始建于嘉庆八年(1803年),位于湘、黔、渝三省(市)交界处,属湘西的四大名镇之一。曾经,这里山城雄峙,城垣逶迤,河水悠悠。青石板街道整洁风雅,吊脚楼古色古香,白塔耸立,古渡摆舟。遗憾的是,茶峒曾遭遇人为的损毁,城垣、白塔全毁,但古风依存。

茶峒很小。茶峒虽小,名声却大,大到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它。茶峒能有这样的名声,归功于沈从文先生。上世纪三十年代,这个从湘西走到北平城里讨生活的“乡下人”,在一间破旧房子里完成了小说《边城》的创作,使得这个处在湘西一隅的小山城蜚声海内外,成为中外游人向往的地方。

一条小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一只黄狗……构成了沈老笔下享誉海内外的名篇《边城》里的物象与人。

离开茶峒有十多年了,茶峒还是原来的茶峒吗?前不久,带着疑问,我随花垣县文联组织的文学采风团再次回到茶峒。

茶峒风采依然。老街窄窄的,勉强能容纳两架马车通过,地上一色用青石板铺就。随着当地人和游客的踩踏,天长日久,青幽幽地能照见人影。即便是盛夏,看一眼就能让酷热褪去,从心里浸出一阵清凉来。

徜徉在古老的街巷里,踩着被脚板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石,视线被两边黑瓦灰墙、斗拱低檐的房屋堆积而成的狭窄空间无限地牵长。在曲折婀娜间,长长的街巷,一块接着一块的石板无尽地向前延伸。头顶,天空被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吊脚楼挤兑成一条条狭长的白练,白茫茫的光亮在眼前不停地跳跃,使人感觉时光就如紧挨着街巷的港湾鳞波,缓缓地流淌。年代久远的吊脚楼隔几年刷一次桐油,远看黑黑的,近看黑里透红,结着薄薄的壳,炸开的细纹,有些像琥珀,又像饱经沧桑的老人的脸。屋顶飞檐翘角,仿佛招手欢迎远方来的游客。

青水江从街外流过,将茶峒的风情点染得精致明丽。被块块条石护砌得严实无缝的河沿,建有多个石阶河埠。当清晨的水面升起团团水雾,溪港水边便生动鲜活起来。先是挑水的水桶晃开了粼粼微波,细碎紧凑的脚步以及压在肩头扁担极具节奏的声响,划开了小镇清晨的宁静,接着就是一阵阵棒槌声,敲打出了茶峒古镇快乐的欢唱。随着家家铺面的打开以及屋顶袅袅飘出的炊烟,四面八方的人流蜂拥而来。

茶峒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河岸边,当地的女儿媳妇们依旧蹲在河坎上,露出洁白凝脂般的手臂在浣衣洗涤。一群小娃娃则光着屁股在河的下游洗澡,嬉戏。翠翠岛前方三十米远的地方,有几只渔船闲在那儿,随着静静的流水晃荡着。船上的几只鹭鸶没有事做,在整理羽毛。船老板呢,有三个聚在一起摆龙门阵,有一个坐在一把木凳上仰着头靠在树干在树下打瞌睡,不时发出如雷鼾声。景象闲适。

拉拉渡还在,船还是以前的那艘。白塔和翠翠岛已重新修好,这是几年前县委县政府筹巨资,根据修旧如旧的原则打造旅游强镇的成效。但是,新修的东西还是缺少人们记忆中原来的那种味道……

遗憾的是,拉渡的桨伯辞世十年了,替换他的是另外一个七十大几的老人。听这个老人说,桨伯是在过完一百岁生日的第二天走的。物是人非,我心里难过。尽管桨伯满一百岁才走,但他是茶峒的活历史,他的去世,可以说是茶峒的重大损失!

在茶峒工作期间,我和桨伯有过交往。当年,我曾到过桨伯家里采访他。已经是九十四岁高龄的桨伯,精神矍铄。一双粗糙的手青筋暴凸,展开来,竟然比我的手宽大三分之一。接近期颐之年的桨伯不愿休息,依然在拉渡渡人。老人很健谈,跟我说起了茶峒的很多往事。

事隔多年,我还记得这篇通讯的开头和结尾:“在花垣县边城茶峒镇酉水河畔,有一艘靠一根尺余长一头有咬口的木棒来回拉动的木船。拉渡的老人就是94岁的桨伯。桨伯不姓“桨”,姓蒋,名宗来。因他一辈子和渡船打交道,靠摆渡为生,所以人们亲切地称他为桨伯。10岁那年,因父母病故,年幼的桨伯跑到了湖南、贵州、四川三省交界的地段帮人撑船拉纤混生活。”

桨伯秉性乐观、幽默。有人对他说:“大家都叫你桨伯,其实,按年纪我们应该叫你桨爷了。”桨伯笑着说:“习惯了!习惯了!好多人的爷爷叫我桨伯,他们的爸爸叫我桨伯,他们叫我桨伯,现在他们那刚会走路的娃娃也叫我桨伯,我都应。就这样叫,好!叫我‘桨爷’、‘桨太公’,我可能还反应不过来呢!”

从河对岸坐拉拉渡回来,我们搭乘“翠翠号”游船上了翠翠岛。

翠翠岛修建时,我还在茶峒。那几个月,大型挖掘机、重型汽车日夜在河滩里工作。一到晚上,施工的声音响彻这个小镇。每天傍晚,茶峒当地人,不管男女老幼,纷纷来此洗澡,纳凉,观看。就连河对岸洪安那边的人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坐着拉拉渡过茶峒这边来看稀奇。小河两岸的人们在为翠翠岛重新修建高兴的同时,更多是感叹这些从未见过的力大如神的大家伙。人们纷纷说,这些大家伙挖一铲,顶得下十个人做一天呢。

翠翠岛修成后,来茶峒的游客络绎不绝。旅游产业,已经成了边城镇(原茶峒镇)政府的支柱产业。当然,茶峒老百姓也从中得到了好处:米粉、糯米酒、米豆腐、酸鱼等地方小吃更加好卖了。开旅店的更是一脸灿烂,以前只有耗子光顾的房间,时下常常客满。

老街和翠翠岛上,偶见三三两两的游客,有的在仔细听讲解员的讲解,有的在忙着拍照留念。这是我在茶峒工作时很难见到的景观,那时候,十天半个月没见一个游客来。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在老街上卖小吃的婆娘媳妇们竟然会说英语的日常用语了。当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走过去时,她们竟然用英语打起了招呼:“What do you want?”(想来点什么?)

发音虽不标准,但借助手势也能让这几个老外听个明白。

新塑的大理石翠翠雕像矗立在岛上。这个翠翠手拿一束鲜花,站在那儿偏着头沉思。这个翠翠,不是我心目中的翠翠。我心目中的翠翠应该是坐在一个高高的岩石上,用手支撑着下巴,目光凝视远方,在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心上人二佬的归来。那条黄狗坐在翠翠身边,两只前爪撑着身子,脑壳高高昂起看着远方。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没有人认同,有的人对我一笑,不置可否。

参观了翠翠岛,我们又游览了“边城百家书法园”。“边城百家书法园”设在以前茶峒镇镇政府所在地——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边城百家书法园”里,全国百位书法名家各自书写小说《边城》中的一节,连缀而成,雕刻在青石板上,供游客观赏。

夕阳西下,我们离开了茶峒。回来的路上,我在想,早已化成石头的翠翠,一定会继续痴痴地等着心上人二佬回来,直到海枯石烂,天老天荒!离开翠翠岛时,我回望,发现它呈环型,如一艘巨大的轮船,正载着茶峒这个小镇迎风破浪向前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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