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红
离愁,好像是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就潜伏在心底了。
“妈,今年莫给我带太多吃的了,吃不完,丢了浪费,可惜……”还有好几天才离家,我便开始不断地向母亲强调着。往年离家工作,总是要带上被各种吃食用品压得严严实实的行李箱,还有那必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才能提完的包裹。像是要离家多载不回的远行人,母亲恨不能把整个家都塞进包裹让我带上。母亲满口应着“好”,但还是在年初三就开始准备起了我离家的行囊。
初三的早上,浓郁香甜的米浆粑粑就已经出现在了柴火烧得旺旺的灶台上。初四白天,焦香诱人的油炸粑粑一个又一个从滚烫的油锅漂浮起来,软糯熏香的腊肉糍粑,切片的香肠,油滋滋香气四溢的炒腊肉,当天晚上就都已经齐整整地装在了一个个食品袋中,每一袋都恰好是一餐的分量。我看着厨房霸占了整张桌子的吃食,又看看自己特意新换的小行李箱,再无奈地看着母亲,讨好地试探道:“妈,少带点,箱子装不下,我也吃不完,清明节,我会回来的。”母亲好似没有听见我的话,和一旁“督战”的父亲认真讨论着香肠和腊肉是不是准备少了。
晚上,团坐在炉火旁,父母嘱托的话语一串又一串,一左一右地钻进我的耳朵,老生常谈:“按时吃饭,多穿点衣服,别太省,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遇见什么事了要告诉家里……”
时间过得极快,要说的话也总是很多,母亲钻进我的被窝,我和她说话说到很晚,却又总是会在一觉醒来发现漏掉很多话忘了说。
于是,初五的大清早,我便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本该躺在身边的母亲不见了踪影。赖床的我睡了回笼觉醒来,厨房的灶火上正在冒着香气,母亲已经用一个巨大的行李袋把吃食都打包好,体积比昨天又大了许多,小巧的行李箱被嫌弃地放在墙角。而父亲正在往行李箱中塞着一个大哈密瓜,里面已经齐整地放着我爱吃的火龙果、苹果,还有一整箱姐姐带回来的火腿,我还未开口,来不及拒绝,父亲已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
一路的拥堵,感冒了几天的父亲坚持要送我一段。车后座上的行李袋锁不住气味,在腊肉和米浆粑粑混合的香味中,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试探着和我谈感情的事,晕车的母亲也打起了精神,把耳朵凑了过来,一边又不放心地打开行李袋检查里面的吃食有没有在颠簸中洒出口袋,有没有被压坏。母亲忍不住打断父亲,开始叮嘱米浆粑粑要先吃,容易坏,油炸粑粑要放冰箱冷冻,腊肉和香肠到了就要打开口袋,先把哈密瓜和火龙果吃了,苹果可以多放几天……
3个小时的车程,我不停地答着“好”、“我知道了”。
到了张家界火车站进站口,父亲帮我把背包背好,把行李袋放在行李箱上面驮着,看着我进了安检口,又冲我喊着:“放假了就回来!”我还未来得及回应,父亲又喊道:“累了就好好休息,想回来,我去接你!”我忍了好久的眼泪瞬间决堤,背着沉甸甸的行囊,感受着父母深沉沉的爱,不敢回头,我未应一声,毅然随着人流出发了——我怕回头,怕看到身后的父母,怕看到身后的父母如我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