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吉蓉
我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坐火车,从慢车坐到快车,再从快车坐到如今的高铁。30多年坐火车的经历,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故事。
(一)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
那是1983年3月,我们吉首大学八零级化学班要去株洲化工厂实习。当时,吉首去株洲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在怀化转。我们下午5点在怀化上车,买的是学生票,在硬座车厢。坐椅用硬皮革制成,椅背竖直,上方有一排摇头风扇,车窗可以打开通风。
第一次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我除了新奇,就是头晕。那火车特别慢,不到半小时就要停一次。下半夜,大家都困了,在座位上打盹。睡梦中,我总听到火车的呼啸声和“哐当”停下的声音,以至于后来下车好几天了,那声音还在我的耳边盘旋。
次日下午,我们才到株洲。由此可见,当时火车速度之慢。
(二)
1999年夏天,我第一次去北京,十岁的儿子硬要跟去。那时从吉首到北京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虽说是快车,但也要坐30多个小时。
我们在先天晚上上车。次日早上,我发现儿子身上长了水疱。邻座的一位医生说是感染了病毒,要马上用药控制。当时我没有随身带这方面的药,车上也没有药卖。每到一站,我都下车去站台买药,但都没有买到。看到儿子身上长满了水疱,我心急如焚。
第三天上午在北京西站一下车,我赶紧去买药,但偌大一个西站,也没有看到药店。
后来,我专门写了篇《站车代售急用品》的读者来信,刊登在《广州铁道》头版头条。
(三)
结婚后,因为婆家在千里之外的永州农村,从吉首去永州没有直达的火车,要从株洲或者衡阳转车。因为路途远,票难买,火车挤,回趟婆家不容易。每逢过年前,公爹都会专门写信来,说过年车挤,叫我们莫回去了。
1992年春节,因为要去婆家接儿子回来上幼儿园,我们回到永州乡下过年。
年后返回时,为了节省些费用,我们按公爹走过的路线,先从乡下坐汽车到邵阳。那时,没有直达班车,转了两趟班车才到花桥。在花桥时又下了小雨,我们带着3岁多的儿子在寒风冷雨中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好不容易挤上了去邵阳的班车。
傍晚到邵阳后,我们在火车站等到凌晨,搭火车去娄底。
凌晨三点,我们又在娄底,转乘去吉首的火车。
那次我们先天早晨6点从婆家出发,中途转了5趟车,次日上午才回到家。那种旅途等车赶车的辛苦疲惫让我有好几年都怕回婆家。
(四)
坐了几十年火车,其中两次坐火车得到陌生人的帮助,那份温情一直在我的心中感念至今。
1990年8月底,因为小事跟丈夫生气,个性好强的我便一个人去了永州乡下接儿子。儿子见了我,谁都不要了,公爹只好让我把儿子带回去。
公爹送我到永州火车站,把我们送上了去株洲的火车。公爹送了两大袋花生、枣子,我在车上寻思怎么把这些东西拿下车。
这时,我看到车厢里有一位穿军装的军人,便上前试着询问他在哪里转车。当他说在株洲转车,又恰好跟我转的是一趟车,我高兴极了。我请他转车时帮我拿一下东西,那位军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在株洲转车时已是晚上10点了。我抱着儿子,背着他的衣服,那位军人帮我拿两大袋公爹送的东西,我们从母婴候车室先上车。
火车很挤,人满为患,没有座位,车厢闷热。
军人把我的行李放下,让我们先坐在行李上休息。不一会儿,他满头大汗过来,说帮我们母子在那边车厢找到一个座位。他帮拿行李并领我们在空位上坐下,然后站在一旁,喘着粗气。
儿子看到卖盒饭的车过来了,吵着要买,他赶紧给儿子买了一盒饭。我要把买盒饭的钱给他,他硬是不肯收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累极了的我下半夜抱着儿子睡着了。
次日清晨快到怀化了,醒来时我看到那军人还站着。到站后,在怀化站下车的人多,他才得座位坐下。
途中跟他交谈后得知,他家是保靖县乡下的,是休假回乡探亲。我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姓名写了纸条给他,并告之今后有事可来找我。
中午到吉首下车后,他又帮我把行李拿到路口,让我在路口等家人来接。随后他说要去汽车站搭车回保靖。儿子依依不舍地跟军人叔叔说再见。
后来这位军人从没有跟我联系过。此事过去快30年了,可能对他来说早已忘了,或者说是基于军人的本能,但于我们母子来说,那却是一生忘不了的感动。当时没有他的帮助,抱着孩子、拿着几大袋行李的我如何下车、转车再下车。
上世纪九十年代到高铁开通前的20年,火车票越来越难买,常常是一票难求。每次春节回家乡过年都要提前托熟人买票。
2003年春节,公爹七十大寿,我们在吉首的亲戚专程赶回永州过年。
记得当时只能提前买三天的票,因为准备在衡阳转车,初三我就开始打电话托朋友买衡阳回吉首的卧铺票。托的两个朋友都答应帮忙,但都没有最后落实。
正月初六陪公爹过完生日,初七就启程回吉首。我们大人小孩一行13人下午到了衡阳,想买晚上回吉首的火车票。
到了火车站,看到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挤进售票窗口一看,只有三天后的票了!
过完年后大家身上都没有什么钱了,不想在衡阳住三天。见大家着急,我赶紧给朋友打电话,一处没接电话,另一处说给我们想办法。
隔了没多久,有陌生人的电话打过来,说他来送我们上车。我对他讲,看到火车站都有武警把守,我们没有票根本进不了站。他叫我莫急,说他手上拿一张《湖南日报》,半小时后在火车站外花坛等我们。
跟他见上后,他介绍自己是火车站职工,受朋友之托,送我们上车。我们拖儿带女,拿着行李跟在他后面进了站上了车。上车后,发现车厢还有许多空位,我们就去卧铺车厢都补上了票。
(五)
1997年到2007年中国铁路先后实现了6次大提速。记得那些年出差,都会选择坐夕发朝至的火车。
从吉首去长沙坐晚上9点的火车,在车上睡一觉,次日早晨6点到长沙。白天办完事,又坐晚上9点的火车回吉首。那时我们吉首一中的老师,常常是早晨6点下了火车就直接赶回学校给学生上课。
2007年12月,因为工作调动,我们全家定居省城长沙。从长沙去永州有直达的火车,再也不用转车了。
2013年底,永州通了高铁。现在,永州站一天有20趟车,买票很方便,在手机上就可搞定。长沙出发最早一趟是早晨7点,永州返回最晚一趟是晚上8点。婆家那边有急事,我们一天可以往返。
2019年元旦假期,我有事要去吉首,但大雪封路,高速不能走了。我便冒着大雪,上了久违的卧铺车厢。坐在慢悠悠的车厢里,看着窗外的房屋、山峦,白雪皑皑的大地,我用手机拍了许多美照。后来,在车厢又偶遇朋友的朋友,一路闲聊,好不惬意。于是,我在心里更感念有火车的好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