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梁心
当我走进那条巷子时,脚步突然停滞了一下: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火笼子,蹲在地上,伸长着手……那熟悉的场景,怦然一下撞开了我记忆的大门。
我的小学是在一个被称作“窝坨”的地方度过的,那地方离山顶很近,教室之外是大大小小的树。每次上学去读书,都得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那山路上爬行。山路的两边,也大多是直耸云天的树。四个年级的学生,分置在三个教室中。两间教室用木板装了,一间教室则是用木板夹着,起风时,一股股的风只要稍稍扭动下身子,就能从那木板夹着的缝隙中钻进来。孩子们的身下,一个个地夹着火笼子。
父亲那时是篾匠。看到冬天快来了,他就从周围的竹林里砍来一根竹子并将其划成篾条,再用篾条编成一个框,然后里面放进一个大甑钵,这便成了我在学校使用的火笼子。每天晚上睡觉前,将一截茶枯或桐枯埋进火堆里,第二天上学时,再将燃着的枯放进火笼子里,上面蒙上一层灰,就可以在那教室里应付大半天了。
竹编的火笼子不经烧,用了不到几个月,那些竹条便被烤煳烤焦以致断了烂了。这时,父亲便又想尽办法地找来了一些长铁丝,用铁丝给我编了一个火笼子。有了铁丝制成的火笼子,一路上还能找来一些干柴棒放在火笼子里烧。到了中午,我们还能在学校周围砍上一些杂木柴,放在火笼子里烧起一堆火,然后围着取暖。上课铃敲响,我们一个个的提着火笼子,从那山里钻出来。
老师倒也体谅大家,火笼子的柴火要是没能完全烧完,老师还会帮着学生将火笼子摆到教室外,嘟着个嘴吹起来,或者提着火笼子,划起红红的火圈子。等老师带着火笼子朝教室走进来,飘起的灰将老师的脸差不多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粉了。
因为学校在山里,每到冬天下雪时,去往学校的各条山路上,便会铺上厚厚的积雪。大家一个个提着火笼子,踩着吱嘎吱嘎响的雪,一边走,一边舞。有时,几个人还会放下火笼子,在上学的山路上打起雪仗。每每那时,一条条的山路上,不是这里溅起雪花,就是那里舞起火星。
到了五年级,我们离开窝坨到哪寨片小了,同时远离的还有我们曾经历过的复式教学班,开始接受一个老师负责一个班的教学。学校离家远,周一至周六我们都得自己弄饭吃。冬日周末返回学校时,我们背笼里除了背上一周必备的米和菜,还得装上一周要烧的茶枯或桐枯。火笼子里烧了枯,坐在教室里的大家,时不时地便会闻到一阵阵的香味儿。
从小学到初中,再从初中到高中,铁丝编织的火笼子陪伴着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寒冬。那时可不像现在这样有电火烤,学校照明都是柴油发的电,根本无法承受各样电炉子。学生带着火笼子,老师烤着洋炉子。冬天了,几十年的老学校里,肆无忌惮的风便从那些破破烂烂的窗子里钻进钻出。
后来我在一个小镇里工作,街上卖的火笼子可多了,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几乎很难再见到竹编的火笼子了。那火笼子的火不管怎么燃烧,也不必担心烧坏那些铁丝了,耐用许多了。
当火笼子被洋炉代替,它便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后来煤炉代替了洋炉,继而电炉代替了煤炉,当空调又代替那些电炉时,曾经陪伴我们无数岁月的火笼子就再难寻踪影,只能在记忆中去找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