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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12日

山那边

大山的呼唤 石 健 摄

叶梅玉

翻过一座山,山脚是几畦纵横交错的梯田。梯田那一边,是两条通往山外的铁轨。

哭声是从山那边传来的,稚嫩而撕裂肺腑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山谷。薄雾渐渐散去,太阳隐匿在云层。山头上,缓缓爬上来一位佝偻着背的老爷爷,爷爷背着一个小背篓,背篓里的小孙女正扯着嗓门,泪眼汪汪地哭着。

爷爷在山顶上站住脚,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抖动背篓,一手指着山脚下,哄着小孙女:“莫哭,莫哭,乖,绿火车来了,绿火车来了。”

小孙女一听说绿火车,便止住了哭泣。她睁着泪汪汪的双眼,眼巴巴地瞅着山脚,两道铁轨安静地卧在那里,并没有爷爷说的绿火车。小孙女抬起馒头一样的小手抹了一把眼里的泪水,还是没有看见绿火车。她嘴巴一瘪,又放开嗓门,嘹亮地哭了起来。

寒风飒飒地吹来,吹红了她的脸蛋,吹落了脸蛋上挂着的两颗晶莹泪水。

爷爷颠着背篓说:“莫哭,莫哭,绿火车就来了,就来了。妈妈坐绿火车回家了。”

爷爷苍老的声音被小孙女尖锐的哭喊声湮没。

哭声把我的心融化了。此刻,我和痴迷于摄影的丈夫正坐在山头,蜷缩在寒风里,耐心地等待太阳喷薄而出的那一瞬间。丈夫的广角镜头正对准那躲在云层里,和我们捉迷藏的太阳,准备捕捉那美妙的一刹那。

爷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他只是定定地瞅着那两条一直延伸到山弯弯的铁轨。山太高,铁轨就像两股麻绳一样盘在山脚。

我站起身,走过去:“大爷,这么冷的天,您还上山啊?”

爷爷叹了口气:“我孙女想妈妈了,在家里哭闹得很。只要每天带她看一趟绿火车,她一整天就不哭不闹了,乖得很。”

我问爷爷:“她妈妈去哪儿了?”

“打工去了,两口子都打工去了。坐一辆绿皮火车去的。你说怪不怪,我一说去看绿火车,我这小孙女就一点都不闹了,在行得很。”

说话间,一阵山风刮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大爷,这山上风大,你们快回家吧。”

“不急,看完火车再回去。”

风中的爷爷如同一支残烛,影影绰绰,颤颤巍巍。如果不是背着背篓,如果不是背篓里有个小孙女儿,我真担心爷爷会被这山风刮走。

小孙女又哭了,哭得被风呛住,咳嗽起来。

爷爷只得抖动着背篓,一遍又一遍地哄着:“莫哭莫哭,绿火车快要来了,快要来了。”

我望向山脚的那道铁轨,和爷爷、小孙女一样,急切地盼望绿火车的到来。

小孙女的哭声并没有停止。

“莫哭莫哭,爷爷数三下,绿火车就会来啦!”

小孙女止住哭,听爷爷慢悠悠地数:“1——”

可是,爷爷的“1”停顿太长,隔了老长时间,不见“2”字发声,小孙女终于等得不耐烦,“哇”地又哭了起来。

“2——”

爷爷有点慌了,急急忙忙地喊了个“2”,小孙女的哭声低了下去。

山脚,铁轨安静地卧在那里,两端无限地延伸至山坳里。

“快看,绿火车来了,绿火车来了。”爷爷指向山脚,声音里带着丝丝兴奋。一辆墨绿色的火车,从山弯弯里蜿蜒而来。

小孙女止住哭泣,泪眼定定地望着山脚下的绿火车。望见了绿火车,小孙女也兴奋了,她不停地在背篓里扭动着身子,泪光闪闪地喊着:“妈,妈。”

爷爷说:“妈妈就坐在火车里,妈妈挣大钱,给宝宝买糖糖吃。妈妈过年就要回来啰,快回来啰……”

小孙女似乎听懂了爷爷的话,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望向那列绿皮火车。不到一分钟,火车就不见了踪影。

爷爷朝我笑了笑,满足地背着背篓里的小孙女,慢腾腾地往回走。

“走啰,回家啰。”

寒风刮过,把爷爷的声音刮得没有声息。

我目送着爷爷。回去的路是下坡路,爷爷走得十分认真,也走得颤颤巍巍。小孙女站在背篓里,身子扭向后面,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望向山脚,尽管已经看不到铁轨了,她还是竭力往山那边张望。

山那边,一轮红日从云层里喷薄而出。那一刹那间的美,令人心颤,无可比方。

丈夫的广角镜头里,一个画面已经定格:爷爷背着小孙女,迎着血红的日头,笃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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