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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4月13日

来世依旧牵你手

麻垣杰 摄

周华胜

文维,正当和你苦尽甘来,有机会追忆似水流年,重温三十二载相濡以沫风雨情的时候,你却突患脑血栓永远地离我而去了。你带着眷恋的人生,带着无限的爱恋,睁着不瞑的眼,匆匆忙忙走完了五十三岁的宝贵年华。顷刻间,我的精神世界崩溃,成了精神重伤员,茶饭不思形憔悴,长夜难眠神恍惚。转眼又快到清明节,而你已离开我整整十年了,晚年的我在无边的回忆中煎熬,桩桩往事萦绕脑际,阵阵泪水流淌心田。

文维,你还记得吗?我们是在北门旁舅娘家相识相爱的。那时我家的成分由中农变成富农,在部队当兵正要提干的我复员退伍。回来后,我被安排在沱江镇的民办中学教书,月薪二十五元。此时,我已是二十四、五岁的大小伙了,对象一直无着落。对此,亲朋好友帮忙介绍了不少,但因家庭成分问题,找个如意的对象比登天还难。我至今还记得,一位好心人曾为我介绍了一个带着小女孩的年轻寡妇,但因成分问题,也遭到了人家的拒绝。

一个星期天,我到舅娘家玩,看到一个姑娘也在她家玩。这个姑娘身材苗条,扎着两条“刷把”辫子,白净的瓜子脸上浮现着甜甜的笑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透露着灵气。她很大方,主动和我交谈,使我知道她在镇上缝纫社当出纳。她走后,舅娘问我:“这妹子怎么样?”我想,带着小女孩的寡妇,一知道我家的成分,就像避麻风一样避开了我;这样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岂能和我结为秦晋之好?我没有回答好心的舅娘,只是一笑置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姑娘就是你。

天赐良缘,我们竟一见钟情。几天后,舅娘来找我,说你对我有好感,愿意和我谈朋友。能这么快邂逅想要的爱情,我喜出望外!此后,我和你常在舅娘家聊天,常在城边“趟马路”……我的心里让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撩拨着,依稀感到有一眼细泉蠕动着在上面汩汩流淌。十天半月后,我们对对方的“底细”,都有了“一本册”。我知道你读书时,成绩优异,但因出身地主家庭,只好辍学。辍学后,你在社队企业担任会计,工作很出色。不久,同样是成分问题,你又由会计变为出纳了。其间,曾有一个人追求过你,和你相好过,但这个人“根正苗红”,怕影响升迁,就和你“划清界限”,分道扬镳了。从此,你发誓找对象不再找“根正苗红”的。

我出身富农,你出身地主,正好是“同类项”。不久,我和你就“同类项合并”——结婚了。记得结婚前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你莞尔一笑,缓缓垂下双睫,爽朗地说:“你什么时候打好家具,我们就什么时候结婚。”你说完看着我,腮边凝结着一抹笑影。随之,我的心情和跃出云层的太阳一起灿烂起来。这打家具易如反掌啊!我叫弟弟和父亲从乡里运来一堆木方,叫舅娘请来两个木匠,夜以继日,打了一床一柜一桌就成了。

那是1968年4月的一天上午,风和日丽,空气清新,我俩双双来到沱江镇南门外的迎晖照相馆,照了一张题有“永远幸福”的结婚照。这虽然只是一张普通的黑白照,但却充满了青春气息,凝结着我们纯真的爱情,寄托着我们对生活的美好梦想。

婚后,我与你心心相印,鸾凤和鸣,共同养育了三个孩子。这三个孩子,一个个只相差一岁多。那时,缝纫社女职工生孩子一天产假没有,坐月期间一分工资不发。我虽然转为公办教师,但工资微薄,生活困窘。每个星期天我总要去十多里以外的城郊山坡上砍柴。每次砍柴回家,你总要背着背篓到半路上接我,从我的担子上取下几块柴放进你的背篓里。我们家穷,请不起保姆,全部家务事都是我俩自己动手。偏巧在那时,同样因为成分问题,你成了缝纫工人。当会计、当出纳,你得心应手。当缝纫工人,你却笨手笨脚。为了生存,你从头学起,每天黎明即去上班,中午也不休息,直到夜里11多钟才回家。如此一个月下来,纯收入多则10多元,少则几元。

记得,那时你一边缝纫,一样照料孩子,常常是背着一个,拖着一个,后面还跟着一个。个中滋味,只有我们自己才品尝得出。现在想起来,那样的日子虽然艰难,但和现在这样阴阳相隔,无法相见的痛苦相比,我宁愿选择在那苦日子里煎熬。你很“攒积”,用钱精打细算,但对儿女的智力投资却舍得花钱。我们家没有什么摆设,更没有高档家具,但少儿书报比比皆是,应有尽有,墙上挂着,桌上摆着,柜里放着,孩子们随手可拿,随时可看,时刻感受到知识的氛围。一次我看见新华书店有《汉语成语词典》卖,便买回了三本。你不知道我已买,当天也买回了三本。你天资聪颖,每天夜以继日踩机子,无暇看书,但凭惊人的记忆力,在三十八岁时,考入县教师进修学校就读,苦读两年,拿到了中师文凭,从缝纫工到人民教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命运多舛,步入不惑之年时,你却不幸罹患鼻咽癌。你身患绝症,我愁绪满怀,暗暗哭泣,但你决心背水一战,以顽强的毅力同癌魔作斗争。其间,我陪护你到省肿瘤医院住院两次,复查三十多次。每次我都与你形影不离,对你精心服侍,盼望你早日康复。你激动地对我说:“你关心我无微不至,胜过良药。我要死里逃生报答你。”想起这些,我心里堆云起雾,肝肠寸断,不禁想起古人悼妻的诗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以前难以体会,当时才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沁入骨髓的伤心和痛楚了。

在你顽强与病魔抗争的十三年,正是我们三个孩子寒窗苦读,分别以全县第一名、全州第二、三名的成绩相继考上名牌大学,在外求学深造,继而找工作、购房、结婚的人生关键期和家庭经济困窘期。那时,我从事毕业班班主任和语文教学工作,每天从早忙到晚,晚上、节假日还要“爬格子”。你身体虚弱,一面操持家务,一面为我誉正文章,增加些收入添补家用。特别是在评选特级教师的日子里,因为只有千分之零点六的名额,又有10多个特硬的条件,还有州局领导和专家组来校随堂听课,申不申报,我犹豫不决。你及时鼓励我申报,还为我查找和整理发表过的文章和必备的有关资料,使我增强了信心,终圆特级教师梦,成了那时凤凰县三千多小学教师中唯一的特级教师。

你不愧为贤内助,把儿女的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女儿老大大学毕业时,老二、老三兄弟俩正在北京求学,家里负担重。但老大想读研究生,她征求家里意见时,你和我商量,毫不犹豫地支持老大读研。三个孩子大学毕业后,个个到外地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你又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异乡,尽心竭力为儿女们操持结婚事宜,为女儿和媳妇坐月子帮忙。值得我们引以为荣的是,三个孩子都奋发向上,事业有成,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对此,我无比欣慰,也深知你付出甚多。

文维啊文维,我饱含着辛酸与热泪,写了以上纪念你的文字,抒发对你的轸念之情。“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你的坟茔旁边已留下我的位置。等着我吧,来世依旧牵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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