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华
我第一次喝茶，是在外婆家，喝的是外婆自己做的绿茶。外婆家缺水，喝茶只是为了减少水中的泥腥味儿，没什么讲究，在粗瓷缸里放一把茶叶，冲一壶开水，晾凉就可以了。那个茶，无香，甚至有点油腻。
那时，从外婆的口中，我就知道：隔河相望的古丈，是有名的茶乡。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茶乡的魅力是在今年的春天。置身春日茶园，碧波荡漾；置身春日的茶市，熙来攘往。茶乡风物的美好，只有身在其中才能品味。
山中茶
清明时节，我们驾车驶入前往芳馥之气的源头，寻找清醇之味。车入古丈，时而山峦环顾，丛林叠嶂；时而茶园苍翠，一股股绿色波浪间，采茶的身影渐渐多起来。同行的向师傅却说：“别急，我一会儿带你们去一个景区看好茶。”
从古丈县城出发，沿着229省道一路向北，过酉水河，在与去永顺县芙蓉镇的分叉口不远，沿着一条小道上山，走过几个急弯，就到了向师傅口中的“景区”——“界上”。山下还是春风和煦，“界上”则是寒风阵阵，大有十里不同天之感。从村里的指示牌上得知，这里叫列溪，属古丈县红石林镇坐龙峡村管辖，已列入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风起，青砖黛瓦间，炊烟袅袅，梨花摇曳，满是沁人心脾的清凉。在这里，茶园、山林，和民居的界限早已模糊，眼前只有一片绿浪。风，裹着食物的香气，带着茶叶的清甜，迎面而来，茶香扑鼻大抵就是这样了。风停的间隙，举目四望，却是高低有致，层次分明，无论从何处展望，无不是一幅生机勃勃的田园画卷。
这让我明白了去景区看茶的含义。如此风景，难道还算不上一个“景区”吗。因为海拔高，碰上大雨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就很可能出现云海。那时，可以体验一把白云从指间溜走轻盈之感，宛如神仙洞府。也正因如此，山下的茶叶已经采了一轮，山上的茶叶才进入采摘期。慢工出细活，在自然界似乎也说得通。海拔高，气温回升慢，茶叶生长速度慢，在时间的滋润下，茶叶的外形更加饱满，口感也更加香醇。
其实，这样的风景在古丈众多茶园中皆是寻常。九山半水半分田，纬度低，海拔高，山林密布、峡谷纵横，随意的一处茶园就是一道风景。听当地的茶农说，气候适合种茶，加上土壤富含磷、硒元素，所以茶叶风味独特。
茶中村
从列溪往下，走进该村的杜家坡，榉木、枫香、楠木等上百年古树散落各处，微微数过，竟有几十棵之多。
坐龙峡村为土家族聚居地，传统民居为木质结构。列溪的民居在保留原始风貌的基础上，吸收和使用了现代工艺：砖瓦架构，青砖贴面，与传统木质建筑相得益彰，婉约漂亮。而杜家坡，清一色的土家吊脚楼藏身古林间。坡面屋、转角楼，只可从碧绿之间窥视一二。如此环境，更为吊脚楼增添了几分古朴、别致之感，给村庄带来了无限清幽，另有一番韵味。
站在杜家坡组后的山头，近处是茶园、度假小屋，远处永顺县芙蓉镇，是电影《芙蓉镇》的拍摄地。夜幕降临，灯火亮起，如宫崎骏动画里的世界。如果说列溪是生活，芙蓉镇是梦境，那杜家坡就是避世之地：远离城市的喧闹，没有生活的繁琐与无奈，也不似梦境那般缥缈，与俗世保留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就像回不到的过去，只是这里随时等候客人的到来。
在这里，慰藉心灵的永远不只是美景，还有美食。随意走进一家，泡一杯茶，在茶的雾霭中，点上几个春日小菜，略带苦味的蕨菜，爽脆的竹笋，异香扑鼻的“鸭脚板”，再来一只鸡，最好是清炖，或者一条鱼，也是清炖，如果嫌味道不够，那就来一锅腊猪蹄，咸鲜尽在其中。如此，视觉到味蕾便都沉醉在春日的喜悦中了。
茶中人
农事讲究时间。从采茶到炒茶，每一项在与时间赛跑，收购茶叶也是争分夺秒的事情。
3月30日下午3点，红石林镇铁马洲茶叶鲜叶交易点，小车、小货车把道路两旁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循着人声前去，一段不宽的斜坡上摆满了碧绿碧绿的茶叶，有些装在用纱网做成的袋子中，有些则被仔细的装在竹篓里。市场上，茶农担心卖不出好价钱，来回走动；茶商担心买不到好茶，挨个细看，不时聚在一起讨价还价……半小时后，茶农背起了背篓，三三两两离开了，茶商也带着收购的茶叶离开了，熙熙攘攘的交易点不知不觉中又回归了平静。
茶市是生活，品茶是艺术，在树栖柯，几乎人人都是 “酿造”艺术的行家。一个里手尚且难寻，更何况一个村的行家。
树栖柯村，属古阳镇管辖，距离古丈县城5公里左右，是一个家家都会炒茶的茶叶大村。每到春天，早采茶，晚炒茶，是树栖柯人工作的常态。当淡淡的茶叶清香混合着柴火的焦香村庄里扩散，那就是炒茶开始了。伴随着香味而来的，是更加急促的脚步，他们似乎在想：杀青、揉条、炒坯、摊凉、整形、干燥、筛选，每一道工序都不容马虎，今天又要忙到几点呢。
说起茶叶，树栖柯男女老少谈起来头头是道：毛尖外形细直、多白毫，冲泡后，汤色透亮清澈，入口回甘生津。春日树栖柯的夜晚注定是无眠，当万物寂静，茶香穿过瓦片，在村子的上空聚集。此时，不用泡茶，就已经在茶香中陶醉了。
2016年，古丈获湖南首个“中国有机茶之乡”认证。古丈县，人口不到15万，种茶面积已超过16万亩，涉茶企业43家，70%的农业收入来自茶叶，80%的农业人口从事茶产业，90%的村寨种植茶叶。现在，茶旅融合、有机茶园，都在逐步从计划变为现实。
茶乡看茶，是茶，也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