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祖雅

沈从文和他的中篇小说《边城》很出名。因为作品之美，在人物和风俗之间，被创作的心，赋予了如情如理的描写，刻画到与心相印，与读者共鸣的艺术化境。

《边城》的文学艺术，是对风土人情的截取，是对人物用故事的情怀讲述的，是对人性善美的演绎，更是对生活原生态的自然还原。随着小说情节的深入，仿佛令人回到真实的生命意境和人生经历。其实，作品明显有着虚构的存在，但它深入性情的描述，让人置身一种美不胜收的人情世界。

我在二十二岁之前，读了不少介绍沈从文的文章，以及《边城》的赏析评论。但一直没有读到《边城》这篇小说。 通过那些赏析文章，沈从文和他的《边城》就像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里面有种神秘的微笑，让我欲罢不能；那个半生不熟的翠翠，也是一种诱惑，梦里都想一睹她的倩影。

2002年，我在常州一家大超市的书架上看到了沈从文的小说选集，毫不犹豫地买了一本。售价22元。而我那时一天工资也就20块钱左右。老乡说我拿书当饭。我说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惜代价。那时有句乡谚深刻地印进了我的心里，是说只有鼎罐里煮米饭，没有鼎罐里煮文章。

可我偏偏，就在优秀的文章里读到了生活的馨香和人生的阳光。

随着目光在《边城》里走读，一个可以做人小妹的翠翠，和她的爷爷，在茶洞的白塔下，在四川和湖南交界的地方，相依为命地出现了。山水，有种诗意的美。当然，这是沈从文的意境。那条河和渡船，还有小黄狗，在川流不息的河水边，都是那么不染世俗地沧桑着。那个拉拉渡，却又把湘西边陲的人间，给串联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各自人生的色彩，斑斓地鲜活了起来。

那个并不起眼的拉拉渡，在小说的人物和故事的推动下，似乎有了诗的意境，有了欲罢不能的心绪。有一条河小小的景色，在路的断绝处，在清澈荡漾的水路上，在似水流年的时光之上，有了道义的相守，有了一条路的承载和担当……有了那条浪流不绝的河水边与河水上，翠翠和她爷爷相依为命的守候 ……

这是人性的味道，也是小说进入生活的味道。这是愿意在文字的风景里停留一回，醉美一回，欣赏一回，感触一回，留恋一回乃至轻叹一回的优美文本。感觉《边城》里所写的那种熟悉，总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书里的人情世故，仿佛从心里的某个章节，逶迤而来，应和着阅读的心情。

尤其，少女的翠翠，对人间是有些朦胧的，但她又是纯情的。所以她说出来的话，有些像诗歌的语言那样，往往叫人有些吃惊。生气时回答爷爷：“回来的不是翠翠，翠翠被大鱼吃了。”发呆时回答爷爷：“没有想什么，在看水鸭子打架。”有些小情绪时，骂她落水的狗：“你凑什么热闹，又没有叫你比赛。”表达亲情的时候回答爷爷：“年纪大了，就应该歇着，小孩就应该守船。”

是生活塑造了翠翠的心灵，翠翠的心灵也生动了生活。这样的风景，总会和相遇的人，撞击满满的美感。其实，这都是生活撞击了沈从文，他又用文字，撞击了作为读者的我们。

少女天真烂漫、无邪的心灵呈现可能都是这样的。只是沈从文在这里加了一点“魔术”，实在有点迷人。迷人在于翠翠，很巧很妙地传达了真实的心迹。像空灵的风，在惬意的身心世界，旋转着抚摸了一回。

围绕终身大事的婚姻，爱情对翠翠而言其实是无辜的，也应该是幸福的。爷爷对这个唯一的后代，也是寄托理想而在意的。所以在淳朴的本性里，对乘船的路人，以及上街玩，总是在为孙女的归宿，牵肠挂肚着，有着隐隐的期盼，又有着满心的物色与等待。船总家的老大和老二，因为遇见翠翠，都对爱情产生了幻想和追求，都希望和翠翠进入主角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也许，是世事无常的自然反应，也许是作者有意的虚构，故事里的人物，却都被生活与命运扇着大耳光。小说的情节，看起来是一场戏，戏外却是一场痛感的人生。

风俗年年来，人心年年新。不旧的艺术人情，定格在湘西的一角，人却无常去。任凭沈从文的笔法再美，沧桑也在他的情识里，露出无言的叹息。

悬念无处确定。

那个人也许明天会回来，也许不再回来了……

《边城》之美，也就在心里抹之不去了。美里有翠翠，有她一直没有终结的故事。美里有她爷爷无声的老去……

似乎翠翠一直是少女，透过《边城》，可以一直美丽地坐在那里。可以不再等她的爱情，而等，读这个故事的人。

似乎，因为《边城》，沈从文也一直没有老去，在给读《边城》的人，讲不老的故事呢！

读罢《边城》，掩卷之下，只叹：美到经典是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