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成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官军又扑上来了。

这回他们不急着往前冲，而是一拨一拨地往这边射箭。箭如雨下，这下惹其巴他们可受不了了，大家只好往树后、岩坎后躲。官军便乘势往上扑。惹其巴急了，一边更迅猛地舞起大树挡箭，一边一步一步地向官军反压过去。惹其巴接近敌阵后，抓起两个官军士兵的脚，舞动起来向射箭队猛砸。随后，他猛地冲过去拔起敌营的旗杆，舞动起来像狂暴的风火轮一路飞扫过去。官军死的死飞的飞，没死的也大都手折脚断，像潮水般溃败下去。

惹其巴也累了，拄着巨大的旗杆站在路中间喘息。官军们也遥遥地看着他不敢向他靠近。歇了一会儿，惹其巴回头一看，不得了，自己的两百多弟兄或被箭射或遭刀砍，死的死伤的伤，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只剩了二十几个人。从不流泪的惹其巴这回泪流满面。

惹其巴叫这些个弟兄别再跟着自己了，让他们全都赶紧回去，一定要紧守洞口保住乡亲们。弟兄们被逼不过，只好依依不舍地全走了。惹其巴搬来一块巨石摆在大寨口，自己则坐在巨石上紧盯着官军的一举一动。

黄昏时，王将军看着惹其巴只剩一个人，估计他也疲累了，便逼着弓箭手们再次围了上来。

惹其巴确实累了，加上整整一天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可这时他看到官军又在动了，神经立马又繃紧了。他放下旗杆，再从路边拔起一棵树。他觉得用树舞动起来挡箭要好一些。当他正要把树提到寨口，隐约间觉得似乎有一个小黑影向他背后慢慢移动过来。

“谁?”他警惕地向后瞟了一眼。

突然，他惊得一身大汗。“阿涅、阿涅……阿涅怎么来了？！”他猛地向阿涅飞跑过去：“阿涅……你、你来干什么？”阿涅手提一个小饭篓，抖抖索索地说：“儿啊，你还没吃饭呢！快吃饭!”

惹其巴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涅这个时候会一个人偷偷地来给自己送饭。这种时候还有时间让你吃饭么？他一把抢过饭篓丢过一边，抱起阿涅就想往寨内跑。

官军全都看到了这一幕，立时箭如飞篁般的射了过来。官军的箭挡住了路。惹其巴来不及跑了，因为他距离寨门还有好长一段路。他返身跑向自己放在大路上的树。箭越来越密了，官军乘势围了上来，惹其巴只好一手夹着阿涅，另一手飞舞起大树挡箭。

片刻后，惹其巴乏力了，单手舞着的树也越舞越慢。到最后他只好丢掉大树，抱着阿涅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他放下阿涅，大叫：“阿涅，你躲到我后头，别乱动……吔？怎么阿涅没吱声？”他急了，摇动着娘的身体大声地哭喊：“阿涅、阿涅……”阿涅回答不了了。阿涅双眼暴突，嘴角滴血，已经断气了。阿涅身上中了两箭，加上惹其巴舞树时双手用力过猛，硬生生地把阿涅给夹过气闷死了。

惹其巴红了眼，看着阿涅的惨样，浑身发抖。他轻轻地放下阿涅的身体，“咚咚咚”地趴在地上给娘磕了几个头，然后猛地站起，抱起一块巨石一步一步地向着官军走去。他要给阿涅报仇！

官军们全吓呆了，直到惹其巴走近了才想到赶快放箭。惹其巴举起巨石，正要向官军砸去，突然，手上、胸前同时多处中箭。他大喝一声：“和你们拼了！”可是，中箭后双手已没了力气，巨石“砰”的掉在了大路上。他想尽最后的力气冲出去，可箭雨已把他射成了刺猬。即便这样，他仍没有倒下，仍像一座大山一样傲然挺立在惊呆了的官军面前。

天慢慢黑了下来。老鸦一群群的在惹其巴身边飞来飞去哀叫，夜风呼呼地吹着悲鸣。官军仍然老远地打着火把看着惹其巴不敢走近一步。王将军骑着马来了，看见山一样的惹其巴仍然雄赳赳的不倒，连忙下马飞跑到惹其巴身前。他深深地弯腰给惹其巴行礼，又命身后的官军统统下跪给惹其巴磕头。最后他大声喊道：“好汉，好汉呀！你凶得可以。你起码杀了我好几百人，可我还是诚心敬佩你这英雄啊！这样吧，我再也不伤害你的家族，这就撤军。”于是，他连夜带走了所有的官军。

乡亲们从山洞里出来了，围着惹其巴跪了一大圈。此后，乡亲们为了纪念惹其巴，把他恭恭敬敬地埋在了寨前一座雄伟的高山上，墓前立了一块三丈高的酷似惹其巴的巨石。直到今天，大家到勺卡寨去，仍能老远地看到高山上昂首挺立的惹其巴石像。人们希望他能永远和乡亲们在一起，守护着家乡，守护着这片大家深爱的热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