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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5月17日

卖 米

○魏 龙

时隔已久,但卖米这件事,却很难从我记忆中抹去。

在那个年代,对于小孩子来说,赶集是最开心的一件事,因为可以买到你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不买东西,也可以到集市上感受一下热闹的气氛,然而对于大人来说,赶集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母亲为了供我们四兄妹读书及维持家里最基本的开支,每个赶集日,她都要去卖点什么,有时候是卖米,有时候是卖黄豆,有时候是卖玉米等等,反正只要能卖可以换钱的,母亲都会拿去卖。那些年,家里每年种的田,在村里算得上最多的了,所以赶集卖米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要让米卖个好价钱,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你得保证米是干燥的,而且米里面不能有其他的杂物,还要让米粒尽可能的整颗整颗的,不能碎的多,这样你的米才能卖个好价钱,否则,不仅卖得便宜,也有可能没人买。在我的记忆中,我家的米总是第一个卖出去的,而且卖的也比别人家的价格都高。

母亲为了能卖个好价钱,都会提前准备。比如要赶集的前三四天,就会把家里的稻谷,趁着天气好的时候,拿出来晒,晒干后,母亲就会用背篓背着一整袋稻谷,那时候的母亲年轻有力,利索地走在田坎上。我也会背着一个背篓,里面就装了一个大袋子,一前一后,不时的也能听到母亲喘气的声音,伴着夕阳,朝碾米厂走去。

碾米厂坐落在家乡的小河边,入夏过后的傍晚时分,这里就成了乡亲们劳作一天后的集聚地,不时的能听到欢声笑语。天气炎热,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去河里洗澡,那时候的河水清澈见底,河里也有各种各样的鱼儿。洗完澡后,乡亲们都会选择在碾米厂前面的空地上坐上一会儿,特别是家里的男同胞,都会在那逗留一下。有的光着膀子,有的把衣服搭在肩膀上,有的是穿好了的。空地上有几个石凳子,就是从前面的河里捞上来的,是那种很大的鹅卵石,大伙儿聊天时都喜欢坐在上面,因为乡亲们经常在上面坐,石凳的表面显得特别的光亮。

乡亲们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畅谈间互相递上一支烟,一边抽着烟,一边聊着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等到聊得差不多了,烟也抽得差不多了,天擦黑了,河风变得更大了,大家感到有了些凉意,都从鹅卵石上站起来各自回家了。

碾米时,机器发出的声音很大,为了能让对方听清楚,都提着嗓子,只差把喉咙震破。母亲一边聊天,一边会把米装进袋子里,而我也没闲着,把地上的糠一点点地装进袋子里。次数多了,这种工序已经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大概一二十分钟所有工序都走完了,我和母亲也准备回家了。母亲背米,我就背糠,与来时相比,母亲要轻松很多了。因为从稻谷变成了米粒,一百来斤稻谷,碾成米后才六七十斤,其他的都是糠。还是沿着来的路回家,夕阳映照下的大地一片通红,也照射在了我和母亲的脸上。微风徐徐,母子俩一前一后,慢吞吞地走在田埂上,忘记了时间,有时候母亲还会不时地叫我一声,生怕我没跟上。现在想想,那是一幅多么美的乡村画卷啊。

前不久,我路过村口的碾米厂,十几年过去了,一砖一瓦都没有变动过的痕迹,外面的世界飞速发展,家乡还是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在变的是岁月留下的印记。十几年前是他们两口子给全村人碾米,十几年后还是他们两口子,只是现在他们看上去苍老了很多,也少了当初的灵气,也很少有人再去碾米了,因为村子里常年居住的人将近少了三分之二,还有很多人家自家也买了碾米的机器。男的好像是出过车祸,腿脚变得不怎么好使了。那时候大家特别羡慕他家,全村人都得去他那碾米,同时他家还开了个代销店,两口子也很会说话,会不时地在我母亲面前夸我一番,母亲听了自然是特别高兴。

第二天就是赶集日,母亲头一天,碾好米后,就在家里用木制的风车把米再加工一下,把米中的杂物都剔出来。天还没怎么亮,母亲就起床了,即便是母亲再怎样的轻手轻脚,我也会按时醒来,不为别的,因为今天要去赶集,心里格外激动。母亲和我都知道,早点去,买米的人多一些,而且能卖个好价钱。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母亲就背上了头天准备好的米,开始上路了。四个兄弟姐妹中,我是最小的,每次这样的活,也就只能轮到我了。

去赶场,同样要经过那座碾米厂,也得经过村前的那条小河。河面上的“拉拉渡”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秋,我已记不清了。一条木船,两头用那种很粗的绳子系着,绳子绕在铁丝上,那根坚实的铁丝固定在两边的河堤上,就形成了“拉拉渡”,就像是沈从文老先生笔下翠翠的爷爷一直坚守的那条船一样。我们村也一直有个那样的人,村里人都亲切称他为“船老板”。每年,挨家挨户都会称几十斤稻谷给他,作为他一年的酬劳。

木船比较大,一次能装下十几个大人。上了船,母亲也有些背累了,就会背着米半蹲下来,背篓靠在船舷上,勉强休息一下,这样的技术活一般人是做不来的。拉船的事就自然而然地交给了我们这些空着手的,而且我也喜欢拉船的这项工作,因为船的快慢可以由我控制。而我,每次都拉的很快,因为我想早点去集市上。

下了船,再走一会儿就来到了公路旁,如果有车就会选择坐车去,没有车就得背着六七十斤的米走十几里路。不过,几乎每次都有会车,就是那种“慢慢游”,三个轮子,那时候去集市仅有的交通工具。上了车,母亲和其他乡亲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背篓直接放在车上,人可以坐在车上的木板上面了。

大概十几分钟,就到集市中心了,人还是挺多的,十里八乡的都会来这里赶集,好不热闹。下车后,还要背一会儿,把米背到固定卖米的地方。那是一个有了年代的地方,两边都是些历史久远的木房子,脚下是青石板路,绿色的青苔长在上面,前人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由于来得早,卖米的人还不怎么多,我和母亲找了个好地方。挑地方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光线好的,这样光线照在上面米会显得更光亮一些,还要地方显眼,便于别人都看得到。母亲把米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盛米的口袋打开,像是打开自己珍藏的宝贝一样。

母亲就站在盛米的袋子后面,一刻也不敢离开,因为这是她的希望,也是全家人的希望。而我就会安安静静地躲在母亲的身后,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许是出于自尊吧。那时候,大家都习惯了坐在背篓上,屁股在背篓里,身体在外面,那种感觉还真不错。卖米的人越来越多,摆成了一排,买米的人也多了起来。不时有买米的人过来询问,我多想母亲早点把米卖出去,因为肚子也开始叫起来了,可是母亲一向比较倔强,她认定的价格很难改变。为了那一分一毛就是不让步,本来自家的米比较好,来看米的人也络绎不绝,但在母亲的执拗下一般都很难成交。也许是母亲意识到身后的我已经饿了,到最后迫不得已低价卖给别人了。

卖完米,母亲会带我到那个我期待了一早上的小面摊上,吃一碗面,我吃面,母亲则在一旁看着,记忆中,她从来没有吃过那香喷喷的面。一碗面两元,在当时算是比较贵的,勤俭持家的母亲断然不会舍得去吃的。吃完面后,母亲会带我买一些家里要用的日常用品,空着肚子的母亲,感觉还是精力充沛,不一会儿就买好所有要买的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了。

回去时,心情是比较轻松和愉悦的,背篓里的东西也轻了很多,自然而然地会选择走路回家,因为坐车对像我们家这样的家境来说,还是不怎么划算的。十几里的山路,一般要走一个小时左右,母亲背东西累了,我也会去帮母亲背一下东西。小时候,母亲在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好像就是她甩不掉的小尾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母亲已垂垂老矣,身体也不好,想想心里愧疚,自己也已人到中年。那条路再也没机会再走了,再也找不回卖米时的那种心情了,那面香,那情境,一切都已沉淀在历史的长河中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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