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书林 欧阳成

县城南门口四十好几的彭老七，特会做小生意。他做了一对小巧灵活的货柜，内装针头线脑、木梳小伞、布头鞋袜、洋火盐巴等，每天挑着赶乡场。凭着嘴甜腿勤，数年下来，赚下了一份小小的家业，吃喝不愁。但让他忧心的是，夫妻俩这么些年来膝下竟没个一男半女。

这天，彭老七挑着担，早早地到了湾后正逢赶场的乔谷寨。刚到乡场口，路边一低矮茅棚里出来一位婆婆喊他：“大哥，有盐卖吗？”

老七连声答应：“有，有。”

婆婆说：“给我称两斤。”

老七放下担子，快手快脚地称好盐，倒进婆婆端着的土钵里。婆婆到怀里摸了半天，抽出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赶场卖菜呢。这钱……大哥，你看我那园子里白菜大兜大兜的，我砍几兜给你抵盐钱好吗？”

彭老七憋住了：“这……婆婆，没钱不要紧。我下场还会来。你下回有钱了再给我吧。”

婆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高兴了，说：“你是嫌我孤老婆子穷，还是怕我赖账？算了，我不要你的盐了。”说完，“哗”地就把盐又倒回了老七的货柜里。

老七连忙解释：“不是啊，婆婆。白菜城里天天买得到，我是回去难得挑。这样吧，你就只砍两兜白菜算了，我重新给你称盐。”于是，他再称盐给婆婆，婆婆也爽快地跑到园子，并砍来了两兜最大的白菜给了老七。

老七把白菜放进两头的柜里要走，婆婆呵呵一笑说：“我一看你就是个好人。今儿你会发财的。白菜你一定要好好地挑回去。”说完神秘的一眨眼，进了茅棚。

彭老七也没多想，赶紧进场卖货。没想到今儿个真的特别顺当，货很快卖了个精光。老七挑着两兜白菜愉快地往回走。刚走出山湾，突地感到担子越挑越重，再走几步两头的柜子竟然晃动起来。这一重一晃，压得老七出了一身大汗。他赶紧找一处平地放下柜子。打开柜盖，猛地从柜内站起来两个娇俏的姑娘！

这下可把老七吓得够呛，莫非看花了眼么？转眼，两个姑娘跨出货柜。呀，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乖得不得了！弯弯的眉毛，圆圆的眼睛，小巧的嘴唇，洁白的牙齿，笑起来脸上都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两个姑娘乖巧地走到老七面前下跪，齐声喊他“阿巴（爹）”。彭老七蒙了，半天没回过神来。两姑娘见他没回答，相视一笑，其中一个姑娘便解释说：“我们是白菜姑娘，是今早上喜婆送你的两兜白菜变的。以后我俩都是你的女儿。”

彭老七这才想起早上的事情，想起婆婆临走时那神秘一笑。老七再看看两个姑娘，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先开口的姑娘说：“我叫大青，是姐姐。她叫小青,是二妹。我这左耳朵上有一点红，她没有。”老七更加欢喜了，说：“要得，要得。大青、小青，我们这就回家，你阿涅（娘）会欢喜得跳起来的！”

两姑娘拥着老七回到家。一进门，老七就口水四溅地给老婆讲了今儿的事。两个姑娘也赶忙过来娇声地喊着阿涅。老七老婆抚着两个姑娘，先是泪流满面，后忙叫老七去煮饭，免得让两伢儿饿。见状，两姑娘忙嘻嘻哈哈地跑进了厨房。这以后家务活计两姑娘全包了，屋内、院坝天天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天，彭老七照样赶乡场去了。两姑娘背了满满一背篓衣服、被子，到下水湾河边去洗。两人边洗边讲悄悄话。忽然，大青看到一条小金魚在水里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漂亮极了。她忙对妹妹做了个莫讲话的手势，轻轻地向小金鱼走去。小金鱼游一下又停一下，大青就弯着腰跟一步又停一下。跟着跟着到一蓬大水草前时，金鱼一下子不见了。大青左右搜寻，突然，一条五步蛇吐着长舌向她游来。大青惊叫一声，吓得脸发黄，双腿直抖索，不敢动弹。小青也看到了那条毒蛇，忙喊：“大姐莫动！我去找根木条子。”可一时又去哪里找木条子？小青忙大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一个年轻小哥挑着一担柴飞跑过来。他把柴担顺势丢在河边，提起柴刀就向河里扑去。大青已吓得浑身发软，就要倒向水里去了。小哥冲到大青身边，抱起她几步跨到岸边，将她猛地往岸上一丢，回头对着毒蛇猛砍……

这时，大青仍在草地上打滚，痛苦地哼哼着。小青吓得不知怎么办好，见小哥走来，忙上前道谢。小哥见大青趴在地上没起来，忙说对不起。大青这才慢慢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小哥，没做声。

这小哥长得壮实端正，只是衣衫破烂，头发也乱蓬蓬的。小青忙再次向小哥道谢，又对姐姐说：“姐，人家救了你，你还怨人家？”大青仍不出声。小哥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要走了。我阿涅还等着我呢。”

小青：“你阿涅？”

小哥：“我家只有我和阿涅。她腿摔坏了，走路不方便。”

“你家远么？”小青又问。

“不远，顺河上去几里路，叫梯子岩。”小哥答。

“哦，”小青应合着，“你天天砍柴？”

小哥说：“我这一阵天天砍柴，卖了好给阿涅买药。”说完挑起柴担就走了。

小青看着他走远，陷入了沉思。大青则翻身坐起来，说：“他家好穷。”小青又关切地问大青是否还疼，得到大青的肯定回答后，两人便向家走去。

此后，小青天天借故到河边来。而见到砍柴的小哥，两人便要讲一阵话。阿涅见事有蹊跷，便向大青问了前后经过。第二天，阿涅尾着小青也到了河边。小哥猛地看到阿涅怪不好意思的。阿涅特别向小哥说了感谢，问了小哥的姓名和家里的情况。

原来，小哥叫田水生，家里只有个阿涅。阿涅硬塞给小哥一些钱，让他给家中的阿娘买点好吃的。晚上回到家，阿涅便和老七商量婚事，说水生老实、肯做、可靠。她问了大青，大青有点看不上。再问小青，小青红着脸低头没说话，看样儿是看上了。彭老七说：“女大了总是要送人家的。这田水生看着踏实，把小青嫁给他就好比鸡蛋放到了稳当处，我们可以放心。也不用请媒婆了，过年开春以后，就把小青嫁过去。”

第三天傍晚，阿涅去小河边见了水生。水生一听丢下柴担就给阿涅下跪，高兴得差点儿跳起八丈高。阿涅交代他回去后向家中讲清楚，并说他家里有难处，什么彩礼都不要，明年开春来接人就是。说完，一再叮嘱：“以后你待我们小青可要好啊！”水生忙又磕头，一连声说了好些个“放心”。

正月十五那天，在震天的鞭炮声和唢呐声中，迎亲的花轿来了。

彭老七摆了拦门酒，又沿街摆设了二十多桌酒席大筵宾客。那晚，女人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个通宵。天亮后，小青上了轿，风风光光地出了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