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明

詹天佑钦点的助手

1914年秋，父亲收到来自中国的电报，祖父去世了。于是，他匆匆回国。不料刚一回国，就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世界乱成一团。在国内，则军阀混战，炮火连天。战争，让父亲没能再与德国的妻儿团聚，这也成了他终身的遗憾。

回国后，父亲开始四处谋职。他先是经人介绍，去了天津一家由德国办的银行当翻译。后来，又经一德国朋友介绍，到天津铁路机务段当工程师。

父亲在天津铁路机务段当工程师时，著名铁路专家詹天佑是这里的总工程师，而这时他正需要一名助手。这对专业提出很高的要求，经过考核，詹天佑点名由父亲担任这一工作。

詹天佑是福建人，说话不好懂，但技术精湛，对工作要求特别严格。有一次，詹天佑让父亲帮他计算在地图上两个站点的准确距离，而这两点间有一段坡度较大的“之”字形铁路比较麻烦。父亲没太在意，很快就计算出来了。当他把计算结果抄写得工工整整，递给詹天佑时，詹天佑看了很久，说有一段计算有误，问可验算过？父亲说已经验算过。詹天佑听后很生气，骂道：“你是怎么算的？还是留学生呢。”父亲接过稿纸，又仔细地核算一次，终于发现有一段坡路算出来后未按比例换算，因为地图是按比例缩小的，问题就出在这！父亲小心地把修正稿递了上去，詹天佑看后说道：“这就对了，要知道，我们工程技术人员如果出错，工人们就要空忙空累，空费周折，甚至会造成工伤事故啊！”

自那以后，父亲在工程设计上非常谨慎，而且考虑问题尽可能周密。特别对工人施工安全方面尤为关注，以至他一生从事铁路、桥梁、矿山设计，从未因此死过一个工人。这是父亲晚年一直挂在嘴边的骄傲。

父亲跟随詹天佑三年。后来，詹天佑年过古稀，加上身患风湿性心脏病，便辞职回福建老家了。

西北军中将艺务处处长

熟悉中国近代史的人都知道，1919年—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的中国一直处在动荡中，战乱频繁，民不聊生。

1923年—1926年（第一次北伐战争期间），父亲在津浦铁路沿线工作，担任工程技术骨干。在那军阀混战的年月里，铁路运输尤其重要，急需一批精通铁路桥梁的工程技术人员来维护管理。而此时，父亲的兄长邱斌已升任冯玉祥的“西北军”总参谋长，用人之际，他自然想到了父亲，急调父亲到北平。冯玉祥当即委任父亲为“艺务处处长”，负责西北军所占地城里的铁路、桥梁的技术工作，并挂中将军衔。时年，父亲37岁。

1926年，五叔邱松岩从“燕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并投笔从戎，已是冯玉祥部的“军法处处长”，少将军衔。于是，在我上一辈中伯父、父亲、叔父三位都在冯玉祥麾下，从上将、中将至到少将，也是一段佳话。

1927年4月，蒋介石在上海发动“清党 ”运动，残酷杀害共产党员，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公愤。因当时冯玉祥也追随蒋介石，父亲便辞职去上海谋生，出任“淞沪经济稽查处处长”。

在上海，非常值得一提的是，父亲工作之余一直在书法方面用功，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好，在上海很有名气，当时上海的大世界、音乐厅、跑马厅的招牌都是父亲的手笔。他也时常约书画界的朋友搞书画义卖，资助上海孤儿院和养老院。

抗日战争中筹措军粮大义救难

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第二次国共合作开始。冯玉祥考虑与其眼看着自己的部队被蒋介石拆散整编，日益削弱，倒不如把部分精锐部队交由共产党指挥，以便在抗日战争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将西北军精锐“第十六混成旅”送往延安。当时冯玉祥与我伯父商定，这支部队由父亲和几名冯部中的地下党员带队为宜，因为父亲与朱德是同学，同时朱德又是伯父在“云南讲武堂”的学生。父亲欣然领命并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把这支队伍亲手交到了朱德手中。许多年后，朱德在给父亲的信中，还提到过此事。

1940年，冯玉祥被蒋介石任命为“第三战区”司令官。曾率部参加过“长沙会战”、“常德会战”，与日寇多次交锋，所部作战英勇。这年，父亲被冯玉祥任命为第三战区“军粮储备处主任”，驻在常德市下辖的桃源县。

父亲是出于抗战的需要，又受中共地下党的委派，才肯出任的。当时，常德滨湖一带，有约一个团的新四军和一些游击队需要长期供给军粮、药材等物资，这一点是经过冯玉祥同意的。因为蒋介石当时只给编制，不给粮食的；同时，无时无刻不想着怎样消灭共产党。为了粉碎蒋介石的阴谋，中共湖南省工委派人与父亲联系，要他接受这一职务。此后的五年中，父亲采取造假花名册吃空缺等方法，为新四军和游击队送去了大量军需物资，令新四军、游击队战斗力大大加强。当时，经常与父亲联络的有中共滨湖地委的赵书记和联络员程鹤亭同志。

1945年5月的一天，父亲在书房练字，副官（中共地下党员）匆匆走来，报告说，有二十几个共产党干部，正在沅江草尾的芦苇荡里秘密集会，不料走漏了风声，被国民党100军的一个团包围了。目前，包围圈正在逐渐缩小，若不及时营救，就会全部被捕。父亲听后，立即令副官备上几套国民党军服，船上装些粮食，又带几个心腹卫兵，急速赶往事发地。

到了那里，果见很多国民党军荷枪实弹、密密麻麻地围住一大片芦苇荡，说是已经围了两天，围而不攻，一是国共合作尚未公开撕破脸，谁也不愿开第一枪；二是日本虽然战败，但很多日占区尚未正式投降，如果此时公开撕破翻脸，让国人怎么看待国民党？所以，他们想围而不打，想把其困死湖中……

父亲把船靠近芦苇荡，派一个水性好的士兵潜水报信，不久被困的共产干部陆续游了过来，上了粮船，换上军装，便大大方方地把船开出了包围圈。待过几天，见湖中并无动静，国民党军认为肯定被饿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搜湖，结果扑了个空。此事，他们怀疑是父亲干的，但又拿不出证据，加之父亲军阶较高，只好不了了之。

关于这段历史，在我少年时，当年被父亲救过的共产党员曾来湘西看望父亲。我记得，他们还给父亲送来了几十斤重的大鱼和岳阳平江钱粮湖的一些土特产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