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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7月07日

龙山之行

空气中也混着清幽。 田 华 摄

周德玉

我曾在湘西生活了八年,遍历七县一市,翻摩天,出猛洞,走峡谷,穿瀑布,礼浮屠……高山归来,吾辈岂再是平原客。此时,正值五月,车跨过资水,出益阳,经常德,在北纬二十八度的暮色中,向西疾行五百公里,子夜方抵龙山。

夜色下,一镰朔月高悬,几抹疏星点缀幕布,氤氲的紫气迎面传来。山是幽灵的城堡,从异域的彼端隆起。水的弦音泠泠,静听溪涧的松风。一切是那么熟悉。窗外的空气混着清幽的草香,弥漫着饱满如十年佳酿,若你猛吸一口,五脏六腑都被它灌的醉醺醺的。我知道,那是地球最原始的味道。长街之上灯火通明,夜幕之下鲜有岑寂。在铁板烧一条街喧闹的短篷下,迎来许久未见的老田。

老田是年长我几岁的兄长,亦是吐槽界的奇葩。夏日里,他常着一身红色球衣,配一双棕色尖头皮鞋,鼓着很不搭调的肚皮,圆滚滚的脸上架一副黑边眼镜,渐白的银丝在耳尖铺满。不搭调的着衣风格调侃着他的年纪。跟他比起来,我还是“瘦”多了。此次龙山之行,一者是参加耳东的婚礼,二者是与老田叙旧。耳东婚礼完备,无多我力及之处,只好暂吝笔墨,欣然应老田之邀。

第一站是惹迷洞。同行者除老田之外,还有钊钊、浩哥。钊钊亦是兄长。相比老田,钊钊细纹蓝格衬衣配青黑色牛仔裤,脚着素色白边儿帆布鞋,显然要妥帖的多。鬓边时隐时现的白丝尽显乡镇扶贫工作的不易。“惹迷”,土家族语,寓为“鸡叫”之意,洞口位于乌龙山大峡谷拉卡吾半山腰处,土家人曾以此为屏障躲避匪患。实洞口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曲径通幽,风从洞内吹出,寒意浸身刺骨。

虽是晴朗周末,惹迷洞的游者并不多。一行人自右侧拾级而入,步道狭长,若游龙伸展。四下望去,成片的竹林在洞厅壁立,遍地的石莲花、石蘑菇、石珊瑚相映成景,一团团一簇簇一丛丛,红的,蓝的,紫的,在炫灯彩光照射下尽展风姿。

转过游龙步道,洞厅豁然开朗,成群的石猴在竹林间休憩,“樵夫”倚石而憩,“钓叟”临水挥杆,向“猎犬”凝眸处望去,只见一排排钟乳石柱冲天而起,肃穆似严阵以待的士兵,游人则像点阅的将军。复前行,涧底一尊金刚怒目,周遭是狂舞的群魔,面目狰狞可怖。迎面一堵顽石似深海巨妖,青面獠牙巨口大张,欲吞噬世间一切。再前行又是一江平坦,恰如洪荒过后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对史前文明的孕育,这里也孕育着新的文明。岩层滤过的水自洞顶倾泻,地面上钟乳石正以每百年3厘米的速度生长。

步道在断崖处回环,倒插的峰林将暗空刺破,一把把悬天利刃灼灼其光、摇摇欲坠。游客无不两股颤栗、踽踽先行。绕过峰林复攀数十米,便是出口。出口处,游人回望这一途“凶险”,既惊且喜。造物主究竟用怎样一双巨手,掏空拉卡吾山的腹脉血肉。时间才是一弯终极的巨臂,百年可抹平一个人今生今世的所有据证,也可塑造一个永久的存在。

驱车缓缓沿山路前行,去润老师家吃中饭,也是此行的第二站。一幢如史书般厚重的木屋跃然眼前,便到了润老师家。木屋前庭开阔,一尊压井汩汩流出的山泉冽冽。压井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压井,山泉却是2019年的山泉。这般新旧事物的对照亦是时代的写照。侧屋一排排腊味吊悬,泛着焦红油的腊肉刺激着众人的神经,秘出三尺垂涎。屋后十数步,竹下娇白的嫩笋,是随手拈来的下酒菜。香锅里,腊肉块在大厨浩哥的勺下剔着晶莹,干豆腐段儿、竹笋片儿、蒜叶、葱白翻滚着油珠,再配以朝天椒,最简单的食材、最地道的香菜出锅。难却润老师盛情,两杯枸杞酒下肚,整个天地都是飘飘然的。

拜别润老师,沿山路南下数十里,开阔处便是飞虎洞,洞口石碑“摆手堂”三字为费孝通所书。洞内风景迤逦,山河交错,天眼星垂,流石飞瀑,别具特色。据说洞深可通渝鄂,因尚未探明尽头,故在神奇之上又添一层神秘了。众人离 开飞虎口,其时黄昏渐尽,长灯在望,月漫星河。

晚餐设在老田家。上次访老田家犹在三年前。现在,大宝已从怀中襁褓长成“铁血猛汉”,正在客厅摆弄各式短剑长枪。二宝婴声喃喃,咿呀学语。田嫂着一身医生式的素装,在厨房忙进忙出,不时招呼着来人。没一会儿,饕餮盛宴豁然眼前。众人酒足饭饱,促膝长谈,竟不知流云疏淡,梢头月渐上中天。尔后各自归家,无多赘述。

时间来到第三天,天公抛却前日的晴好,雨流不期而至。和老田在睡眼惺忪中出发,车过桥头,便驶入湖北省来凤县。来凤,取自“有凤来仪”之意,是湖北的西南边陲县,与湘西北的龙山隔酉水河而望。不远处便是仙佛寺,迎面一尊菩提手持玉净、立于山肩。其后百米紫阁危矗,翘角飞檐。复前行佛潭乍现,但见绝壁石龛刀工斧凿,绵延二百余米,百余尊佛像镶嵌其间,雕工古朴、技艺精湛。石佛或头戴宝冠,或肩衔飘带,或胸垂璎珞,或长腰系裙,一尊尊一座座,高头螺髻,鹤发须眉。史载仙佛寺凿于东晋咸康元年,距今1600余年历史,是我国开凿年代最古远的石窟寺之一,常年香火兴旺,善男信女、文人墨客也多慕名前来。岩下景色清幽,碧波漾漾;寺中烟拢古柏,钟声袅袅。

午后暂罢冥思,随超叔、鑫少前往洗车河。车在龙吉高速奔驰。只见远天青山着黛,高苍如洗。车过农车收费站,下行弯十八道弯便是洗车河,众人在龙山县洗车河镇政府广场稍作停留,坪坝是用有着土家织锦图案的灰白石砖镶就,左翼摆手堂,沿河三五人家在售卖土特产,红如火的腐乳、白如练米粉、青如淀蒿饼,焦如炭的香干……一排排一串串,无不朗然入目。行至高桥,但见远山仰止、青翠入云,近郊绿草含滋、碧树初蕊,峭壁苍苔掩映,桥下的一波横流便是母亲般孕育当地老百姓的洗车河。行至竹楼深处,农家炊烟四起,众人启程至龙山夜宿,并于翌日清晨折返长沙。

雨后的湘西凉意更浓。雾在青山碧翠中,拢了薄薄的一层。风含着清幽的草色偷进窗来,注满我记忆的肺叶。归途中,我们把青山抛向脑后。似乎连云也心情低沉,当头一阵饱雨,树也绿的阴郁。

车穿过一道又一道隧洞,在北纬二十八度的青翠中向东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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