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平

男人和女人结婚十几年了，十分恩爱，膝下还有一对乖巧听话、正在读书的孩子。

就是这对令乡亲们羡慕的恩爱夫妻，却很快离了婚。两个孩子，都派给了男人。

离婚后，男人一个人带着两娃，又当爹又当妈，非常辛苦。

夜深人静时，男人睡不着，就想起女人以前的种种好来。

自结婚以来，他和女人从来没有红过脸。除了那次忍不住打了女人一巴掌外，就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事对不住女人。男人想，女人也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男人记得，有次他生病了，病得很重。可他怕花钱，硬是拖在家里，服用寨子赤脚医生从屋前屋后和田埂边扯来的那些草草药。眼见越治病越重，女人叫人强行把他抬去乡卫生院，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

男人思念女人，一个人跑去看她。可女人躲在房里就是不肯开门，还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后来，他带着孩子过去求她。孩子跪在门外哭得满脸眼泪鼻涕，女人也哭，但就是不肯开门见面。打亲情牌没有效果，男人就死了心。死了心的男人还是想不明白，女人的心怎么会突然变得那样硬，硬到连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肯见一面的地步。

唉！男人叹了口气。那天，他确实做得不对，不该动手。但是，女人的脾气实在是太坏了，让他忍无可忍。

女人曾经是个好女人，讲话轻言细语，性格温柔可亲，还挺会心疼人。可自从女人那次从县医院检查回来后，脾气就变得一天比一天差。不管男人怎么做，她都不满意。

女人从县医院检查回来那天，男人关切地问女人是什么病。女人不说。男人要看检查单子，女人不给看，还笑他树筒子倒了都认不到是个一字，看什么看？男人被女人取笑，只好红着脸作罢。

小时候家里穷，男人家里供不起男人读书。

在这方面，男人很自卑，但是男人心肠好。女人曾多次对男人说，感谢上天垂怜，让她碰到他这样一个好男人。可就是这样的好男人，竟然天天被她找茬子，吵得家里鸡犬不宁。

那天，女人又为一点小事和男人吵了起来。最后，竟然把家里的锅子都打了个稀巴烂。男人也生了气，一时没有控制住，就动了手。最后，两人就再也不顾亲人们的劝解，也不顾未成年儿女的苦苦哀求，到民政局离了婚。

刚开始，没有人说女人的坏话。如今，结婚离婚就像孩子们过家家，再正常不过。但听说女人连孩子的面都不肯见，乡亲们才说，你那婆娘，连鸡婆都不如。鸡婆走哪里还知道招呼自己的鸡崽子咧。这样的女人，你还想她做什么？！

男人不知道女人为什么那样绝情，但他不怪女人。他认为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那一巴掌把女人打寒心了。要是他那次能控制住，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正当男人纠结后悔时，传来了女人去世的消息。

男人十分震惊，当天就跑到女人的寨子里。好歹两人夫妻一场，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他想去送送她。

孩子舅舅家里，四周弥漫着如浓雾般的悲哀。女人已经被放进棺材里，人们正忙着与道场相关的事。看见男人赶到，孩子舅舅红着眼睛招呼他坐好，又忙着安排丧事去了。

整个丧事，孩子凄惨的哭声感染了众人。除男人一个，人们都揉着眼睛。其实，男人心里痛得要命，棺材里躺着的曾经是他深爱的女人，他只是不想在孩子面前流泪。

把女人送上山，帮忙的乡亲们也都走了。男人和孩子舅舅讲了几句各自珍重的话后，也准备离开。家里那两头架子猪，十几只鸡还等着他回去呢。女人丧事这几天，都是托邻居帮忙喂的。

孩子舅让男人等等，说姐姐临终前交代过，有一个小箱子送给男人。

男人从小舅子手上接过小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存折和一封信。不用说，肯定是女人感觉亏欠了孩子，存折里的钱是留给孩子读书用的。信里写的是什么，男人不认识。小舅子哽咽着说，你拿回去找个识字的念给你听吧。

男人回到寨子，找到看人打牌的阿发。阿发把信读完，男人竟然在众人面前嚎陶大哭起来，打牌的几个也感动不已，纷纷为自己曾经误会过女人自责。

原来，女人患的是胃癌晚期。她知道男人爱她，即使倾家荡产也会给她治疗，最后只能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果，所以才特地隐瞒病情，还天天故意找茬子和他吵，使他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