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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03日

旧人忽至

吴 芳 摄

高 翔

旧人,是以前的人。

旧人只居于光阴幽深处,只居于心灵幽深处,像草木苍耳,碰不得,一碰就随你而来。

晴好的春天,正是紫云英花朵绣满绿色田野的时候,妻子说,可不可以去田野给她们母女俩照张相?

田野里,当我把妻子的笑容和快乐框定在手机视野时,有几个儿童的身影也落进了手机视野:他们围成一圈趴在地上,正围观着一只白蝴蝶。其中一个小男孩忘记了提裤子,露着半个光屁股,紧挨着他的另一儿童正拿起几朵紫云英,在小男孩的光屁股上摆弄,把小男孩的光屁股装饰得新奇不堪……玩入迷的小男孩,开始浑然不觉,当他发现时候,原本安静地围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一下子嬉闹成一团。

我的思绪一下子也嬉闹成一团。

过去的光影,在头颅里忽然就一枚又一枚地被剪辑下来。在剪影里,那个旧人出现了。旧人和眼前的儿童年龄相仿,有一双永不疲倦的脚,跑跳时,天作屋宇,大地就是他的舞台,昏天黑地地跑跳。记得那一次膝盖被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全然不顾;那个旧人,没有成年人的杂乱的想法,想闹就闹。还记得那一场淘气捣蛋——用冷水惩罚李婶家那条最爱欺负小孩的狗,惩罚得如此纯粹不杂;那个旧人,没有成年人那过多的羁绊,心里的很多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从来没有后顾之虑……

是的,这忽至的旧人,有太多的天真,童趣,让中年的我怎不钦羡?

当然,这忽至的旧人,也让人心绪黯然。

暑期里,带孩子在小县城的不二门地方闲逛,孩子们在前边一路跑,跳,喊,他们像一阵风儿向不二门吹去。尽管我的腿比孩子们的腿长,却始终追不上他们,常常会落下一大段的距离。为此,孩子不时地抱怨我太慢,太慢。其实,我快得了吗?人到中年后,走路已经是闲庭信步了。这闲庭信步表面上是从容,是沉稳,实际上是迟缓和慵懒啊,在这迟缓和慵懒里,不知浸透了多少沉沉的暮气,我如何能够走得赢蹦蹦跳跳的孩子们呢?

想到这里,那个光阴幽处的他,忽然而至。二十多年前,同样也是在这条路上啊,为了参加校运动会中的五千米长跑,那个他便早早起床,进行晨跑锻炼。胳膊和腿部的肌肉,如同是上紧了的钟表发条,何曾松弛过?那时,从身体里冒出的劲儿,仿佛泉水一般,哗哗啦啦地淌不完。从学校到不二门,单程路程就有2公里多,竟然是跑着来到了不二门!那时的他何曾慢悠悠过?而中年后的我呢?全然没有了他的腾腾朝气。想着,想着,一股黯然,在身体里烟雾般缭绕起来。

旧人忽至的时候,更多的是伤凉。

二十年不曾见面的童伴,在酒席上碰见了,欣喜和惊讶,倏忽间爬满脸庞。彼此情不自禁地嚷着一定要喝酒。一喝酒,乡音就在嘴巴里拥挤不堪了,儿时的故事就在嘴巴里起起伏伏不停。这时候,那个光阴幽深处的他,那个心灵幽深处的旧人,忽然而至。仿佛就是昨天,旧人和童伴仿佛还在家乡水潭边海阔天空地畅谈,想人生的如画江山,想江山里的美景良辰。

童伴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至少治好妈妈的风湿疼痛……”

旧人说:“我不做医生,一定做一个我们县里著名的老师,比教我们所有的老师都著名。”

水潭边上,两人意气风发,激奋地描摹着自己的壮志凌云,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驾驭的东西。当然,也正是那个年龄,才如此勇于勾画一些梦境,才如此勇于挑战未来的人生。

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童伴醉了,在我的眼前不时地晃来悠去的那颗头颅,已然花白了。我突然疑惑,这是过去的童伴吗?是那个有着梦想的童伴吗?

我忽然醒悟,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记忆中的童伴了,童伴只在记忆里。再回观自己,我也应该不是从前的那个旧人了吧。妻子不是常常在我耳边说“你额上又长了一条沟渠······”吗?回想那年少时候的畅谈,言犹在耳。但是,如今何曾有年轻时候做梦的情怀?何曾有那意气风发精气神?内心里,一阵浸骨的清凉在身体里攒动,突然有一种“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的伤叹。

旧人,永远居于光阴的幽深处,他忽至时,我不能不感慨丛生。但是,如今的我,也一定会成为明天的旧人,今天该如何让明天感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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