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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21日

西向清流君独醒

屈子文化园一角。

《屈原》剧照。

汨罗端午节百舟竞渡。

汨罗屈子祠外景。

文/宋世兵 图/田茂军

春寒料峭的时节,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从湘西出发,跋山涉水,终于抵达一望无际的洞庭湖平原。

窗外寒风凛冽,一刀一刀地划开眼前的景致,心事在风呼啸的弦上紧一阵,松一阵。我满怀忐忑,寻思着巫风遍地的汨罗,又将以怎样的面目,浮现在我的面前。

千年古城汨罗由远及近,如佛静默的历史老人向我招手,翘盼着我的到来,我迫不及待地一睹“蓝墨水上游”的芳华。对我来说,汨罗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场域,吸引我一遍遍设想,并与一个高贵的灵魂不期而遇,来一场穿越时空的对话,续一幕屈原、汨罗与我的因缘际会。

此时的汨罗,还在地理、历史与人文的三维时空里持续发酵,酝酿着鲜为人知的生命密码,等待后人一一开启。

幅员约1600平方公里的汨罗土地,地势东南高,西北低,汨罗江头枕幕阜山,脚踏洞庭湖平原,由东南向西北流淌,沿途接纳了大大小小40余尾溪流,浩浩荡荡融入洞庭湖,形成了一道瑰丽神秘的奇观,显现出华夏版图别具一格的地形地貌。

大自然对汨罗情有独钟。幅员辽阔的中华大地,地势西高东低,河流随地势蜿蜒曲折,由西向东日夜奔流到海不复回。我涉过的湘、资、沅、澧四大河流,亦复如长江、黄河自西向东奔向大海。湘西的母亲河酉水,同样循着武陵山脉走势,自西向东流淌,融入沅水,均不能摆脱西东流向的宿命。

汨罗江却由东向西流,颠覆了我对河流走向的认知,我深信汨罗独有的地形地貌孕育了独特的地理奇观,不出意外地定会哺育出特立独行、别具一格的生命。

当两千多年前诡谲的历史风云与汨罗独特的山川风物合和时,屈原的生命完成了从肉身层次到灵魂层次的蜕变和飞跃。

置身于屈子祠的大堂中,《史记·屈原列传》叩开了我的记忆之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跃入眼底。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开篇60余字勾勒出了屈原风流倜傥、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形象,那时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从此,楚国少了一个运筹帷幄的政治家,多了一个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开创了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先河,同时也成就了汨罗这座千年古城的历史高度。

永恒的历史与不朽的文章在这里厮磨,一切皆是因缘。在这里聚神凝思,你倘若是匆匆的过客,亦有无限的想象,痛苦着你的痛苦,收获着你的收获,欢乐着你的欢乐。

“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痛苦与欢乐总在变与不变中流转。在朝,屈原是一个志向远大、刚直不阿、公正廉明的才华与颜值兼备的士大夫;在野,屈原是一位执著、顽强、忧伤、怨艾、愤世嫉俗、不容于时的真理的追求者。

用网络时代流行的话说,明明可以靠颜值来谋生,却偏要靠才华;明明可以混迹于油滑的现实,却偏偏要执著于高尚的理想。这恰恰是屈原独特人格魅力的闪光点,伟大的人格成就了伟大的艺术。屈原的作品《离骚》《楚辞》《天问》,无不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结合的光辉典范。《离骚》的世界里,遍布美人香草、百亩芝兰、芰荷芙蓉、芳泽衣裳、望舒飞廉、巫咸夕降、流沙毒水、八龙婉婉……这是鲜艳又深沉的想象和情感的缤纷世界。他“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文心雕龙》)。残酷的历史促成理性精神觉醒,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二者交融,在屈原怀石沉江的瞬间之后,浪漫主义大幕徐徐拉开,他却走上了文学与人格的神坛,让后来者顶礼膜拜。

庙堂之高,高不可攀;江湖之远,远不可测。“万顷重湖悲去国,一江千古属斯人”(清·李元度),屈原晚年因被朝廷佞臣诬陷,被放逐漂泊于沅湘之间。最后的归宿,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汨罗江,并怀石殉国,魂归汨水,灵归于屈祠,尸归于罗山,汨罗江的每一朵浪花,古罗城的每一寸热土,无不闪耀着他灿烂辞赋和伟大思想的光辉。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这是自古以来仁人志士孜孜以求的永恒价值。人生三不朽,屈原以生命为代价做到了。

屈原怀石沉江后,其伟岸的生命、高贵的灵魂和不朽的勋绩融入汨罗的山山水水,凝固在无声的建筑里,鲜活在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和传说里,沉浸在文人骚客的诗文里,绽放在千舟竞渡的端午节里。

放眼山水之间,屈子祠、骚坛、濯缨桥、饮马塘、招屈亭、屈原碑林……众多的建筑遗迹,至今仍静静地伫立在汨罗江边,玉笥山下,无声地诉说着屈原的丰功伟业。

战国末年,后人在玉笥山屈原晚年生活、写作和投江殉国的地方建立了祠庙,曰屈子祠,供人凭吊。整个建筑,集厅、堂、墀、廊、楼、阁于一体,无不闪现屈原的思想、文章、节义和灵魂的光芒。在千年古树的掩映下,庄严、肃穆、典雅。

玉笥山下,有一座籍籍无名的渡船亭。它以屈原《渔父》中的诗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而被命名为独醒亭,声名显赫。相传屈原写作和吟诵《离骚》处,为玉笥山一土台,高不过十余米,待著名书法家赵朴初题上“骚坛”两个苍劲的大字,一下跃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屈原碑林与屈子祠毗邻而立,林中筑门楼,天问坛、离骚阁、九歌台、九章馆、招魂堂、独独亭、思贤楼八组仿古建筑,流布于九曲迴廊,廊上屈原诗文书法作品熠熠生辉,园内兰、桂、橘、樟、枫、槐等花草树木摇曳生姿,相映成趣,令人遐思无限。

在民间,屈原一直活在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既鲜活又亲切,一个食人间烟火的三闾大夫呼之欲出。骚坛、濯缨桥、独醒亭、桃花洞饮马塘、招屈亭、寿星台……屈原生命过往每一个足迹,都留下了一个个不老的传说——水葬诗魂,汨罗江上水倒流,月亮光光,望月墩上望月归……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因为屈原,端午祭演变成了一座城,一个民族经久不衰、全民狂欢的节日——端午节,诞生了一道美食——粽子。美人,美政,美文,美节,美食,万千宠爱聚于汨罗,汨罗焉有不火的道理?早在公元前227年,屈原投江殉国的第二年,“濒江诸庙皆有船,四月中旬择日下水,击画鼓,集人歌,以棹之,至端午罢,其实竞渡也。”长此以往,经久不衰,生生不息。

因为屈原,历史在汨罗江拐过几道弯后,开始由暴戾诡异而变得温情脉脉。

因为汨罗,屈原以怀石沉江的决绝姿态,完成了生命由小我向大我的升华。

因为一个人——屈原,我认识了一座城——汨罗。

城高人为峰,人高江为渡。

极目四望,屈子文化园日新月异,吸引着朝圣者的脚步。

修葺一新的屈子书院、屈子祠、屈原碑林,巍然耸立成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汨罗江亘古流淌,奔腾为炎黄子孙的文化源头。

回望宽阔、庄重、肃穆、高大的求索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仍在耳边回响,我一步一回头,行吟一联向汨罗道别,向屈原致敬:

南面衡岳谁曾问,

西向清流君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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