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龙

每天早上上学或是晚上放学，他都能喝到一杯牛奶，不管是夏天或者冬天。

他知道是母亲为他冲的牛奶，但他不知道母亲是怎样为他冲的牛奶。每次，母亲总要把水烧开，然后等水温下降到40度时才去冲牛奶。更令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每次喝的牛奶的温度都是那样适口，牛奶是那样香甜，那是母亲的秘密。

还有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时是多么的顽劣，是那么的伤母亲的心。

那段时间，他迷恋上了电游，躲在自己房间里，一玩就是大半夜。母亲从他第二天呵欠连天的神情里其实早已看出，面对母亲的询问他总是回答没有，他哪会明白孩子的一点点变化怎么能够逃脱母亲的眼睛呢？

母亲试着找到他，想跟他说迷恋电游的危害，可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乖乖的听母亲话的孩子了。他扭过脸去，任母亲在耳边絮絮叨叨，脸沉黑得像下雨前的一片乌云。

“你烦不烦，说个没完！”在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若干次之后，他终于冲母亲发怒了，“哐”地一声拉门而出。这一声也重重地撞在了母亲的心上，撞得母亲的心在流泪：“这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因为迷上电游的缘故，他开始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经常和那些已经不读书的孩子玩在一起，成绩下滑得厉害。每次很晚回家的时候，母亲都会亮着灯等他，他却没看一眼沙发一角里母亲瘦弱的身影。

母亲只好去学校找老师，想让老师教导教导他；只好去找同学，让同学帮助帮助他，可他依然是原来的他。母亲想，我每天都去接他吧，莫让他跟那些不乖的孩子在一起了。可母亲在校门口等待的时候，远远看见他和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可一眼瞧见母亲，他的脸就立马黑了下来，他能体会到母亲此刻的心情吗？

母亲还想，为他过一个生日吧，或许在那样的环境里就感动他了呢。在烛光摇曳里，当生日歌唱起的时候，母亲分明觉察了他脸上的一抹笑意，母亲心里就有了一丝宽慰：“或许，他能够听得进呢。”然而，当母亲跟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他依然是简单的应付，不能觉察母亲心中深深的失望。

“哎，我不能改变他了，可我总要这个儿子好好儿的吧。”母亲在心里说。当他因为日益沉迷电游，而消瘦、而容颜憔悴的时候，母亲就疼在心里：“我总该为他补充些营养才好呢，这不是个事儿。”

开始，母亲想到为他去送饭，可刚说起这件事，就被他生硬地打断了，母亲只嗫嚅了半句。我还是要去为他送饭，母亲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他怎么看。可当母亲提着饭站在他面前时，他不顾不理，视母亲为空气一样的存在，任凭那罐饭一丝一丝地抽掉热气变冷。一旁的母亲，傻傻的像一棵树，那样孤独在风里。

还可以怎样做呢？母亲只得去问别人，去翻阅营养之类的书，去收看电视卫生保健之类的节目。当听说喝牛奶最有营养时，母亲笑了。

母亲回忆起他小时候就爱喝牛奶，从超市里买来了爱喝的那个牌子的牛奶，然后按照上面的说明，先把水烧开，然后再冷却到40度，再按比例加入牛奶，就像为小时候的他冲牛奶一样。冲好牛奶，母亲依旧拿起一把勺子，舀起一点在嘴边尝尝，因为世上所有温度的刻度都不如一位母亲的亲身体验真切。然后，母亲就剩下了等待。

每次为他冲牛奶，母亲总是掐着时间。早上的时间还好掌握，因为都是母亲叫他起床的；可是晚上的时间就难掌握了，因为他总是晚归。母亲总是照着他下夜课的时间来为他冲牛奶，因为怕他准点回来了呢。如是他回去晚了，母亲就会把牛奶杯子浸在一勺又一勺的温水里，直到把他等回来，这就是为什么每次都能喝到的牛奶都是温度适度、香甜可口的原因所在。当他第一次大口大口喝下牛奶的时候，他不知道，母亲的脸上飞过了一丝笑意，她就像自己心里喝了蜜糖。

那个夏夜，他又一次晚归，身上还带着点啤酒味道。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忽而看到缩在沙发一角的、披着厚厚夹衣的母亲在不停地咳嗽，等待着晚归的儿子。他的眼里终于滚出了泪水，抱着母亲的腿哭了。一旁，一杯温热的牛奶还在散发着热气。

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母爱就在一杯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