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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27日

我为什么怀念陈忠实 (随笔)

李 晓

在央视一套新近开办的综艺节目《故事里的中国》里,第二期节目是缅怀追思作家路遥的专题,在对他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写作过程的追忆里,主持人董卿与路遥的生前好友,双眼蓄泪,让我在屏幕前也激动不已。

1992年11月17日,那个笔名叫路遥真名叫王卫国的人,在人间活了43年,便化为了生命呼啸而去的流星,他却用不朽的文字照亮了天宇。一个作家的生命,是用文字长存在读者的心中来衡量的,作家作品的生命有多长,他的生命就有多长。

有人说陕北高原,是中国大地的“龙脊”,这片沧桑雄奇的山水,也造就了中国文坛特有的作家群,柳青、杜鹏程、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高建群……他们的名字,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

我对陕西一个作家的深切怀念,亲切如一个尊敬爱戴的长辈,他就是陈忠实先生。3年前的春天,“原上白鹿踏云去,中国文坛落巨星”。今年春天,陈忠实先生的骨灰安葬在了白鹿原西蒋村,这是他魂牵梦绕的故土。

每当浮现起陈忠实先生的面相,总让我想起故土之上在泥土里翻滚了一辈子的老农。如果你没去过黄土高原,望一眼陈忠实先生沧桑的脸就抵达了。那张脸,隐藏着黄土高原的风云滚滚,而扑面奔来的,是沟壑纵横,厚土磅礴。

1993年秋天,那年我24岁,带着陈忠实先生刚出版的长篇小说《白鹿原》回到故乡山坳里阅读,掩卷之余,就如被黄土高原的厚土掩埋,我有一种憋不过气来的感觉。这部小说,有人说它是中国版的《百年孤独》,不如说是陈忠实先生创作生涯的百年孤独。所以我看老先生的脸,感觉就是那白鹿原的风霜给铭刻下的。他自己也说过,这是他可以当做枕头垫底的一部书,在这部浸透了毕生心血的小说还作为手稿流传时,陈忠实说,他已打算好了一辈子在乡下老家养鸡,而当得知小说可以发表和出版,他长叹一声:“我可以不养鸡了。”

当初我对小说的阅读,或许还不能完全消化庞大历史中的人物命运。2012年的秋天,根据陈忠实先生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了,我走进了影院。当小说被改编创作成电影,历经了近20年的曲折之旅,简直像命运一样起伏。一部小说被改编成有声像的电影,是文字的再一次投胎。小说的精血魂魄在这部电影里体现出来了吗?那次在影院,我感觉从银幕上飘荡出一股股苍凉之风,我完全投身于白鹿原中人物命运的现场了。

26年过去了,《白鹿原》已经出版发行了500多万册,这是厚云积岸的回报。因为影片中光与影带来的内心震动,我再次购买了一本新版的《白鹿原》,这一次,中年季节里的阅读,让我感觉自己也成了白鹿原上的一介身影。

那是白鹿原上的命运大风,每个人的身世姿态都被吹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坎坷流离,狼狈不堪,猥琐落魄,凄风苦雨。黄土高原下,长天上厚云欲垂,大地上麦浪滚滚,一群收割的麦客,镰刀飞舞,汗水闪亮,饿了,他们抱着大碗,呼啦啦如风卷残云,这是我熟悉的景象。这是一群艰难之中苟活着,还要繁衍下去的人群。他们卑微,有人性的丑陋,也有黄土一样的品性。那高吼的秦腔,一如命运嘶哑的声声呐喊。但最终,这些白鹿原上的人,命运背影倔强地固定在黄土上,或者就是那皮影戏透出的摇晃模糊剪影。这是我熟悉得能闻见汗味的乡亲,也是一群陌生而遥远的衣衫褴褛的背影,艰难地行走匍匐在黄土之上,最终,被微小命运薄葬,被浩浩黄土深埋。

天地间升腾的悲悯之气,在白鹿原上聚集。这些残喘着粗重气息的小人物,拖着艰难的身影在沉寂而躁动的白鹿原上出没滚动,顽强地求着生存,求着命运乱象中出现的闪电奇迹。

在陈忠实先生饱蘸气血的如椽大笔里,他想用笔画出这个民族艰难跋涉之中的不屈灵魂,他做到了。这部堪称史诗似的长篇小说,铭刻在苍凉绵延的黄土高原上,铭刻在文学史中,而一个叫白鹿原的地方,也成为浩浩中国文学史上一个矗立的地标。

我怀念陈忠实先生,是因为他如一个文学的殉道者,饱蘸生命的全部心血,在他的“白鹿原”上点燃火把,把自己燃烧成灰烬,最后却成为了浩瀚文学史上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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