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邦
文友石健听说我到花垣县麻栗场的沙科村驻村扶贫了，便说哪天要到村里来看我。那天，她果然来了，还约了另几位文友一起来了。
这是个令人神爽的仲秋，灼热还没怎么退去，但空气里已飘逸出丝丝凉风，把沙科梯田里的稻谷吹黄了，大片大片地铺在田野上，使沙科的秋变得金灿灿的。
有些农户已经开始在田里收割稻谷。我们一帮人便在村部旁边的一丘田里去“支农”，帮忙割谷子。这户人家很是高兴，因为没有多余的镰刀，农妇回家去拿了几把来给我们割。但割谷子毕竟不是我们的任务，大家一边割，一边拍照。站在田中，可以看见西北方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山，该山奇峰独秀，高耸入云，像一支倒插的毛笔。这山原名尖岩山，现改名为文笔峰。于是大家拍照多以这文笔峰为背景，图片便有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在田园里劳作一会之后，大家提议去爬文笔峰。这正中我意。说实话，我虽然不知已经从文笔峰下经过了多少回，但我还没有爬上过文笔峰。记得2012年正月，花垣诗人龙树荣的爱人不幸病逝，著名作家吴国恩打电话邀我去雅桥乡龙树荣家吊唁。之后从龙树荣家回来的路上，国恩提议到他家乡的立新村去看看。但是，在经过文笔峰时，国恩就叫停车了。他说自己每年都要来文笔峰，文笔峰特别能给人灵感，今天经过文笔峰，也要去拜一拜。当时我们只陪国恩到文笔峰的半山腰枞树林处，并没有爬上峰顶。来到文笔峰，都希望这里的灵气能激发更多的创作灵感，使自己在文学的道路上有所成就。这愿望不算奢侈，但要达到，却需要自己付出毕生的精力和心血。
国恩与我二十几岁就有文字上的交情，我们都爱好文学，一直坚持写作。奋斗几十年，虽然都取得了一点成绩，但我认为自己终究还是会被淹没在时间和时代的长河中。因此我自觉距离文学的目标还很远，更不要说登上文学之峰更高一些的所在了。
记得那时国恩还说了文笔峰的一个典故：古时候有人给文笔峰出了个上联——尖山似笔，倒写青天一张纸。至今还没有人能对出下联。我当时暗想，“澎湖如砚，溢出大地千幅画”，不就是很好的下联么？因为文笔峰山下有一个村，名叫“澎湖”，而文笔峰下周围的风景，无论是沙科、老寨、尖岩、澎湖、立新等，都如妙手丹青描绘出来的图画一般美不胜收。只是我当时没有把自己想出的对联说出来。因为我担心，上联既然几百年都没人能对上，自然有对不上的深层次原因。因为把一座山比喻成一件小巧的书写工具，把青天当成一张纸，来得气势不凡，没有较大的视野和广阔的胸襟是对不出来的。我不能出乖露丑。直到2016年，我在自己的散文《边城对联》中，才斗胆把这一下联晒出来。
其实文笔峰的海拔并不高，只860多米。有人说晋时著名文学家葛洪到过该山来修道炼丹，只是目前还没有发现可靠的佐证资料。我们爬文笔峰，便是沿了这倒插着的毛笔“笔杆”底部向“笔尖”爬。在“笔腰”间，丛林中有一寺，叫碧峰寺，现已更名为笔峰寺。据说该寺始建于清乾隆十八年（1753），殿内供奉有观音、文殊、普贤等诸多菩萨神像。我们到达笔峰寺时休息了一会。但见寺门紧闭，一个菩萨像都没有看到，也不见有和尚守寺。我心里只好念一声“阿弥陀佛”，表示一下自己心中的感慨与膜拜。
笔峰寺以下上山的路用青石铺陈，路面较宽；笔峰寺之后，上山的路则用水泥修成，路面变得较窄。越往上去越陡峭，有些路面是高而直的，并只有一个人的一只脚板宽。爬起来很是困难，甚至有点危险。有文友像专门受训过的登山队员，很快地就爬上去了。我和文友刘红春爬了一段路，她说自己爬过文笔峰几回了，现在天气热，自己又有点感冒，产生了畏难情绪，想打退堂鼓。因为我是初爬，新鲜感十足，就一个劲地鼓励她：“要树立征服文笔峰的信心，要爬到顶！”
鼓励别人容易，自己爬还是费劲。记得每次去北京爬长城，我都要先去读一下毛主席书写的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这给我鼓劲不少。好像自己爬了一次长城，就当了一回好汉。作为一个文学的爱好者和追求者，爬文笔峰时，我心里顽固地想：爬不上这花垣的文笔峰，还在这世上混什么！
有了这点顽固的精神铺垫，我便铆足了劲往文笔峰顶爬，有点义无反顾的心态。但是，我想不到远看像一支倒插着的光滑毛笔的文笔峰，腰身竟是如此的狭窄险陡、坎坷满途。然而，我们还是苦中有乐，特别是石健老师和她的几个学生，一边爬山一边流着汗水欣赏周围的景致，显得很是惬意舒畅。我呢，遇到陡路，便集中精神，默念着有些景区“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的教导；遇到路旁的观音神像，便作一个揖，磕一个头。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都爬到了文笔峰山顶。也就是到达了这支倒插着的毛笔尖的顶端。这山顶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山顶不宽，但风很大。我们仿佛进入到一道风口之上。风没完没了地呼啦呼啦吹着，很是凉爽。插在山顶两端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着，猎猎作响。山顶没有发现传说中的长寿泉、金盆映月等自然景观。站在山顶四下鸟瞰，倒是可以看见绚丽的沙科，金黄的梯田像铺了一层黄金似的炫人眼目；绕山脚一侧的高速公路大桥上，奔驰的车辆像一颗颗流动的珠宝一样在银色的飘带上穿梭；绿树掩映着老寨、立新，寨后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山下是古色古香的木屋民居，寨上的路都是水泥路，民居有灰黑的瓦，檐口都镶上了白边，显得很是典雅醒目。
站在文笔峰顶，还可以看见北边正在修建中的湘西机场和西北方波光潋滟的紫霞湖。山下满眼秀丽风光，让人怀疑是从天上搬下来的，沾了文笔峰这支“倒写青天一张纸”的巨笔灵气。
如画的景致在文笔峰顶尽收眼底，然而，文笔峰山顶却全是些坚硬的巨石，没什么耀人眼目的地方。面对这些平凡的巨石，我陷入沉思：它们之所以能坚守、能占据文笔峰的制高点，不是因为上苍的垂怜和它们的幸运，而是因为它们经历了不知多少雪雨风霜的锤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