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于卓理

一

每年中秋至深秋这段时间，是老家“看栗子”的时候。为了捡栗子更方便，人们早早地把树下的杂草清除掉，把地面收拾平整，打理干净，等待树上的栗子掉落下来。栗子从成熟到自然掉落有20天左右时间，随时会掉下来的栗子，怕过往的人顺手牵羊地拣了去，更多的是怕野生动物捷足先登叼走，所有人都守在树下。看栗子，就成了秋天里一个主要营生。

很多年前，还没有分户，我们和我叔家共看一颗栗树。那时奶奶尚在，农忙时节，上了年纪的奶奶就担负起了看栗子的重任。奶奶是20年代生人，入了秋，就穿一件黑粗布手工做的黑色薄棉袄，袄是左开襟的。肥大的棉裤裤脚用绑腿缠得紧紧的，是为了避免进风。我家那棵树离家远，又长在路边，秋收时来来往往的人多。每天奶奶在天刚蒙蒙亮就出发，裹了小脚的她走路不方便，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地赶到树下，一待就是一整天。中午我们会给她送午饭，直到天黑，山上看栗子的人走完了，她才拎着装栗子的袋子回家。

家乡出产板栗，果坚皮薄，果仁呈米黄色，肉质细腻而甘甜，成熟后的栗皮表面覆有一层薄薄的茸毛，所以俗称毛栗也叫栗子。果体没有现在市面上板栗那么大，但口感和营养价值绝对更胜一筹。四邻八村的人都喜欢我村的栗子，还有的把自家的大板栗卖了后再买这种毛栗。

奶奶去世多年后，家里几个孩子长大了。为了让父母专心收庄稼，我们提着袋子，像当年奶奶那样早出晚归地守在栗树下。我们在树下嬉戏玩耍，也坐在树下的石头上做功课，听到“啪”的一声有栗子掉地上，就迅速地跑过去捡起来，装进袋子。没有父母的同意，任何人不敢偷吃一粒，绝对的颗粒归仓。我们也绝对不会跑到别人树下去捡，如果捡了别人家个儿大的栗子，肯定少不了父母的一顿痛斥。

二

90年代初，村里重新分树。我家5口人，抓阄分得了棵大栗树，有一定年头了。树干3个人合围，勉强搂住，深褐色树皮粗糙而坚硬，许多枯干上面竟长出了不少的新枝，粗大的枝干腾空伸向四面八方，树冠被密密麻麻的叶子盖满，如伞亦如盖，如沟壑般的裂纹里刻满了岁月和风雨。据说这棵树有200多年的树龄，是长寿的树王，已经有了灵气，也有了故事。

近些年村里陆续栽种了不少栗树，家家户户都种，栗子多了看得也就不是很重了，之前守在树下等落栗的场景已不见了。我们姐弟因为工作都到了外地，看栗子的事都落在了父亲一个人头上。前两天跟父亲微信聊天，说秋天农活多，隔山差五地到树下捡一下就行，看到熟得差不多了，他就请人给撼一下。

撼栗子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村中大我五六岁的小勇算是“个中高手”。他热心肠，肯帮人，只要有人喊，他都会爽快地应承下来，在家时我看过他“绝技”的表演。只见他头上戴个大檐草帽，腰间绑个安全绳，“刺溜”一下就爬到了树干上，双脚夹住树干，两手紧扒着树枝一步一步向上挪。艺高人胆大，不一会儿他就爬到了树顶，树顶上的枝杈越来越细，他整个人站在枝头，颤颤悠悠，真怕他掉下来。然后，他双手握住一条树枝，使劲摇撼，身体与树冠一起晃动，这时小刺猬似的栗蓬已经呲开了嘴，含在“嘴”面的栗子哪经得起这般的摇撼，连撼几下，哗—哗—哗，栗蓬、树叶和栗子像下雨似地落下来。转眼间，地上就铺满了一层。

我家这个“树王”果然名不虚传，无论年景好坏，都有百把斤的收获。大人们也舍不得吃，看着老天赐予的“金豆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朴实的喜悦和感动。用口袋或是瓦罐把它收藏起来，等有人把它买走。3块到5块一斤，5块到8块一斤都卖过。得钱可能是我们下学期的学费，可能是来年春天购买种子化肥的本钱，也有可能给我们添件过年的新衣裳。

每年中秋节那天，妈妈都会炒上一簸箕，和月饼及其他水果一起放在桌上，摆在月下。月亮圆圆的、大大的，清澈的月光下老人们跪在地上，点上香，烧些黄纸，嘴里还振振有词。细听一下，说的是些感恩丰收，保佑家人平安之类的话。做完祷告，我们争先抢上去，吃个够，我常常吃得肚子发胀，醇美浓香中令人感叹，这大山深处竟藏有如此美味！

秋风飒飒，板栗飘香。多少年来，家乡的板栗承载着勤劳、质朴的乡音、乡情，也承载了乡风、民俗的变迁。百年老树下的黄土地记刻着我们祖先筚路蓝缕、辛勤耕耘的岁月，见证着当今朝气蓬勃、山乡巨变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