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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27日

透过阳光的尘埃

坐落在山巅的葫芦坪村学校,前身是建于20世纪之初的私塾——百余年前,村人就把最开阔的地方留给了一所学校。

蓝天下,芦苇立于葫芦坪村的山野间,兀自随风摆动——葫芦坪村后有群山环伺、后有酉水环绕,美得天然,美得真纯。

依山傍水葫芦坪。

文/宋世兵 图/石 健

此时,我正在葫芦坪的最高处,凝视着这个随山势倾斜着的沉默的村庄。村庄属古丈县高峰镇地界,位于酉水河畔。往昔的繁华,它经历过;今日的寂寥,它亦能忍受——它顽强地挺立着,静静地吐纳着鲜活的人间烟火,一粒粒渺小的尘埃在空中漫天飞舞,阳光暖透了大地和村庄,一派缤纷绚烂的景象。

宝哥就出生在这阳光落脚的地方。宝哥,姓汪,名祖宝,相较于我,其海拔高,身材魁梧。他常年耷拉着脑袋,好像总亏欠着别人什么,和人说话,上气难接下气,有一搭没一搭。若不经人介绍,绝不会料到,他贵为一县作协之堂堂掌门,否则泯然众人矣。

与宝哥一个鼻孔出气的,还有黄庭谦。黄庭谦与宝哥身高差不多,腰围也差不多,肩宽还是差不多,然神态有别。庭谦比我年长,已退居二线,含饴弄孙,一旦碰面,必抱拳客套,颇有古时侠士之风,我敬称其为黄兄。黄兄从年轻时头发就保留着板寸的造型,笑容可掬。寒暄起来,声若洪钟,字词语句就像机枪出膛的子弹,哒哒哒,没完没了,满满的正能量,射入你的胸膛,攥住你的魂魄,让人吃惊:对方大有来头。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两人与我亦师亦友。古丈文坛响当当的哼哈二将,一为作协掌门,一为书协掌门。若有天这两颗硕大的脑袋凑到一起,恐怕古丈文坛又有大事要发生了。秋老虎的尾巴刚刚翘起,果不其然,二人蓄谋已久的“湘西作家写葫芦坪”的活动拉开了帷幕,一把拽住了秋老虎的尾巴,免除了我们的冰寒之苦。我获邀前往,赶赴两位仁兄在葫芦坪演绎的文艺盛事,不亦快哉!

“哦……怪不得,怪不得。”我似乎明白了其中隐藏的玄机,难怪二位兄长有使不完的劲,说不完的话,耗不尽的热情。

话说起来轻松,事做起来费神,为了这次宣传家乡的采风活动,宝哥与黄兄忙活了大半年。宝哥说,他是故乡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只要故乡一声呼唤,为她做任何事都无怨无悔,不计得失;宝哥说,他无权无势,唯有手中的一支笔,尚能为故乡歌唱。今年,他俩的故乡如愿捧回了“中国第五批特色村寨”的国字号招牌,金光闪闪的招牌上,存留着宝哥与故乡同呼吸的余温,跳跃着宝哥与故乡共命运的脉动。

采风中,宝哥与黄兄为采风的作家们准备了故乡的许多传说故事,让我们能够全方位多维度地关注他的故乡,关注故乡的美景和梦想致富的乡亲,用文字和文学记录挖掘故乡的过去和对未来的渴望。

秋阳高照,装上马达的木船在罗依溪码头载上我们;葫芦坪的两粒尘埃随风飘向故乡,指引着方向。船与人沿酉水河而下,随隆隆机声漂向葫芦坪。途中,宝哥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导游——栖凤大坝,罗凤公路,会溪坪,施溶溪,顺港滩古寺,灵观庙,葫芦溪石拱桥,人头矶……熟稔的山水人文胜迹,脱口而出,滔滔不绝。当宝哥说得口干舌燥、声音嘶哑时,黄兄又毫不犹豫地接过喇叭,补叙酉水两岸的山川风物。喇叭声与马达声的混响很是聒噪,但无一人喧哗,生怕搅了两位游子的山河旧梦;他们的激情和描述也把一行人带入了儿时的梦境里。

不知谁说了一句:“葫芦坪到了!”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们睁开惺忪的眼,伸直坐得酸痛的腰背,陆续下船。四辆皮卡车早已停在码头,静候着我们。岸边有几筐金黄的蜜橘,等待我们品尝,蜜橘的鲜甜搅动味蕾,唇齿留香,激活了大脑。短暂停留后,我们挤上皮卡车,一路颠簸摇摆,向700米海拔高的石家寨进发。宝哥和黄兄的劲头丝毫不减,又开始轮番上阵,口若悬河、绘声绘色地唠叨故乡的地形地貌、民风民俗、名胜古迹,生怕遗漏了哪怕一丝一毫。

尘埃落定,村庄被秋风和秋阳唤醒,我们迫不及待地探寻起葫芦坪来,意图将村庄的美景尽收眼底,将村庄过往的烟云悉揽入怀,再将一切化为文字和图片,袒露给世外桃源之外的人间。

气定神闲地远眺,两山夹一湾,葫芦坪的容颜风华正茂。这里山势平缓,一片片橘林依山势而植,迎风伫立,树叶苍翠欲滴,树枝上挂满金黄的蜜橘。山腰,参差错落着一栋栋瓦房,瓦房被高大的乔木簇拥,如枫树、榉木、青冈树、樟树、桂花树,还有茂密的竹林,树木守望着这里的人们和日子,也守望着似乎自洪荒就奔流不息的酉水。大门前坐着三五个老人,闲散地晒着太阳,说着一些小孩子似懂非懂的陈年往事。屋后,一丘丘梯田也是依山势盘旋而上,环伺着金秋的村落。

石家寨端坐在葫芦坪最高处,藏风聚水,汲日月之精华。一排排瓦房次第坐落,附近有一口井,常年流淌着清澈的泉水,滋养着村庄的血脉。对面,群山连绵起伏,壁立挺拔,渐红渐黄的树叶逼人眼,点染了葫芦坪的秋天。一条白玉带似的公路,连接着外面的世界,蜿蜒着进入了村庄的腹地。公路临河一面的悬崖上,摆放着蜂桶,一群群蜜蜂不知疲倦地来来往往,年复一年地酿造生活的甜蜜。两山夹峙,迂回曲折处,酉水平静下来,停留之处便有了葫芦溪。环顾这似曾相识的风物,宝哥和黄兄再也找不回童年,却意外地找回记忆深处汪洋恣肆、热烈奔放的精神港湾。

可以想象,秋风跋山涉水呼啸而来,阳光翻山越岭迅疾掠过,尘埃在风与光的纠缠中,旋转出幸福的圆舞曲。这里有泥土的芬芳、花果的芳香,山清水秀,故乡的一切都是好的。

任由阳光和思维在葫芦坪漫漶,此时,除了发呆,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清亮的湖水倒影这个码头的光景,它曾经的过往不输酉水两岸任何的大码头,诸如王村、迁陵、里耶……昔日的繁华落寞,今日的曙光微明,葫芦坪卑微如尘埃的生命,却能敲打着游子的灵魂,夜夜还乡。

这山,这水,这村,这人,在变与不变中流转,岁月老去,曾经的家乡变故乡了。

这一粒粒尘埃,回归大地,经年累月地堆积成丰饶的土壤。若造成一畴畴梯田,便是庄稼最厚实的温床;若风化为龟裂的岩石,就挺立起一道道坚硬的脊梁。

这一粒粒尘埃,融入白河,天长地久地沉淀为肥沃的河床。若软化成一层层污泥,亦是游鱼最丰厚的饵料;若硬化成一颗颗沙石,亦能搅拌成造桥铺路的上等沙浆。

这一粒粒尘埃,落定村庄,千变万化,亦土亦泥,亦沙亦石,万变不离其宗,返璞和反哺,才是最初的愿望。

宝哥最遗憾的莫过自家的老屋不在了,这里留下了他的疼痛与欢乐,歌声与哭泣,空空荡荡的屋场旧址上,儿时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令宝哥最感慨的莫过于村里的学校——从私塾到片小再到幼儿园,葫芦坪学校的变迁仍历历在目,对此,他念念不忘。在这里,他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但如今的校园人去楼空,木房倾斜,孤零零地耸立山顶。但像宝哥一样在这里生根发芽、然后四散各地开花结果的,还有一百多个大学生,三个硕士,两个博士。尽管学校的景象落寞衰颓,但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们代表着葫芦坪的未来和希望。

宝哥最牵挂的莫过于村里的那条路和那座桥。从葫芦坪到高峰镇要两个小时,而去罗依溪和县城,先要乘一个半小时的船,再转车乘车要半个时,路途艰辛可想而知。现在,这里通向外界的公路即将建成,今年底,葫芦坪就要通路了,而那座桥也已经做好规划。儿时天堑变通途的梦想即将变为现实。村里修路时,占了宝哥姐姐和外甥的田土,村里补偿没有兑现,姐姐和外甥闹情绪,村干部搬来宝哥做调解。宝哥觉得这是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毫不犹豫自掏一万元了断。宝哥在教育部门工作,本身并不宽裕,何况,他家在葫芦坪村算是个外来户——是凤滩修电站时,迁移到葫芦坪来的,可他就认葫芦坪是生他养他的故乡。

黄兄的祖上自江西辗转沅陵,最后落脚葫芦坪水码头,以山货生意维持生计。后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建起了当地显赫一时的黄家大屋。黄家大屋建在山腰上,他带我们来到大屋后,又神采奕奕、兴高采烈地描述自家大屋过去的荣耀。伴随而来的,还有葫芦坪汪氏、石氏、宋氏等五十多个姓氏的迁徏史。葫芦坪的历史就像一部多民族多姓氏多声部的大合唱,灿烂丰厚,余韵绕梁。随着水路的凋落,迫于生计,一些姓氏再次辗转他乡,只遗存空寂的屋场;余下的乡亲,苦苦坚守故乡,不离不弃,守望相助。

家乡葫芦坪,他乡葫芦坪,故乡葫芦坪,尘埃般的游子汪祖宝、黄庭谦热切地守望家乡,在他们和那些远方游子的心目中,始终欠葫芦坪一个情深似海的拥抱,一场壮怀激烈的歌唱。

到来时晴空万里,归去时烟雨迷蒙,但是,哪怕透过云层的丝丝微光也能把村庄照得通透。葫芦坪的游子再次扬帆远航,牵引着一切与村庄和故乡粘连的生命,酿酽酽的乡情为曲,填浓浓的乡愁为词。在绿水青山的乡村大舞台上,面朝未来的方向,一首华丽灿烂的动人乐章即将奏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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