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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8日

高 翔

冬天,删繁就简了,五颜六色悄然凋亡,留下的只有灰黑或黑,它们毅然成为大地的主色调,若用手抚一抚,是满把的清冷。

黑,是清冷的。

对于这黑,我何时喜欢上它的?只记得年少时,我所喜欢的颜色,是有彩色系的红橙黄颜色,尤喜那深红。记得那时的我,着一套深红色的运动装,满校园地跑跳,同学常常戏谑地说,我到哪里,哪里就像燃了一团火,末了又说:“你没引发火灾吧?”火灾到没有引发过,但因为年少好动,跟人碰撞后,冲动地同别人矛盾,把别人弄得怒火腾腾的事情倒是出现过。当然,也有安静的时候,那是在周日里,同学们回家的回家了,参加兴趣小组的去参加兴趣小组去了,而我一个人一身深红运动装,孤孤地站在学校六层楼的寝室楼顶上,眺望着远方,天花乱坠地勾画着自己的梦想,那情景,仿佛寝室楼顶点燃了一枚烛火,火光灼灼。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年少,内心里都揣着一团红火吧。这火无论碰到啥都会腾腾地燃烧,燃别人的情绪,也燃自己的梦想。而今的中年,那一套红色的运动装,不知去向,代替它的是几套深黑和浅黑的服装,有休闲型的,也有运动型的。走路时,不再风风火火,毛毛躁躁,会考虑行走时的来路和去路,一路独独地行走;做事时,不再莽莽撞撞了,会考虑自己和他人的感受,会考虑事情的意义……如今,自己俨然是冬天的一棵树,删繁就简了春夏时的花红柳绿,只举着灰黑的枝枝干干,举着清冷和理性,坦然平稳而行,让生活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滑行。

在黑色里,有清冷、理性,当然也有刚正。

黑色里的刚正,有黑铁般的单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模棱两可的物质混杂其中。与此同时,黑色里还有黑铁般的硬朗,不易扭折。这让人不由得想起“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的包拯。在宋史中的《包拯传》里,说“端土产砚,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拯命制者才足贡数,岁满不持一砚归。”大意是,包拯在端州当知府,不学前任知府,在进贡砚台过程中趁机敛取砚台贡物。他在端州为政一年里,不曾拿一方砚台回家。看看,包拯的肚里,没有花花绿绿的私心,只有单纯为官的单一颜色。同时,在《包拯传》里还记载,包拯要求他的后世子孙们,不得犯赃,否则不得入家族墓地……包拯的心底,是如此坦坦荡荡,不蓄养私情。就这样,一个刚正不阿、清正廉明之人,同心底有着五色斑斓色彩的弄权人比较,包拯是格格不入者。所以,有人就把包拯视为阎罗王,是一个不可以疏通关系的人。包拯去世后,也难免后人将包拯的事迹,通过扩充演义,进而成为了一枚公正严明的符号。这符号,以黑黑的脸庞,以刚正单纯的黑,千秋传扬。如果在包拯心底,混杂五彩斑斓的私心杂念之色泽,谁又记取他的公正严明?谁又记取那一脸的黑呢?

在黑色里,除了刚正,更有清气。

看看油画,那是色彩的堆积,满画幅都是富丽堂皇的炫耀;看看水彩,那是色彩对宣纸的侵袭,满纸都是色彩在争吵、在攻伐,在霸占……

而基本的水墨画,毅然将复杂色泽删繁就简,这样也就少了诸多色泽的争争吵吵。只要摊开基本的水墨画幅,浓浓淡淡的墨色里,便有满纸的清气萦绕,激活人的精神气。如明代张路的国画《山雨欲来图》,画幅里,潺潺溪水从远山而来,渔人收网而归,而山峰,则用粗笔横点融合而成,墨云一般,湿漉漉,黑沉沉。远山,用淡墨画就。整幅图,以灰黑为基调。凝视画幅,似乎有一场雨,立马而来……我们的这些感觉,全源于墨色的冲击,让人的精神气随之苏醒过来。还有水墨画大师齐白石的《虾》,寥寥几笔墨色,一缕清爽墨气,忽地漫进我们的感觉,虾的精魂就活在了我们的感觉里。即使多年过去,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得到虾的精魂活在我们头颅里,这却完全不依赖彩色色泽,完全不要耗尽心血、费尽心机地经营五彩斑斓的色泽。

而在书法中,不依赖花花绿绿的色调,而只凭借墨色的急急缓缓地行走,便将文字的清气,淋淋漓漓地呈现出来,让人在清爽中畅游,乐而不返……

在黑色里,除了刚正、清气,更有安静。

冬天一来,山山岭岭的众多草木,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有曾经的明艳、繁华、荣耀、悲欢,都将寿终正寝,生命迈入到一望无际的黑里。

看那草茎、叶片,从失去水分的那一刻起,由绿转黄,转灰,转黑,然后烂在地面,再然后浸进泥土,进入至黑。它们的一生的过程,就是不断向黑靠趋近的过程。再看那些枝干,由褐转灰,先皮肉溃烂,然后木质腐烂,最后回到泥土深处的黑中去……人的生命尽头,同这些草木们生命尽头,更是如出一辙。当我们的呼吸停止,眼睛关闭,便进入一望无涯的至黑里。在这至黑里,生前所有的花花绿绿的遭遇,或高兴,或悲伤,或怨念,一切被删繁就简了,剩下的是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寂静的黑。

黑,是删繁就简后的一种简,走进这简里,就走进了理性、刚正、清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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