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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2月16日

苗 歌

苗寨小歌王。 张明华 摄

叶梅玉

凭空一声脆响,宛如裂帛,刺破阴霾重重的天空,我震住了,半天没有回过神。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苗歌。

那天,我和朋友去花垣县龙潭镇参加椎牛祭祀活动。那是我到花垣工作的第二年,神秘湘西的各种民俗活动总让我兴趣盎然。因为不愿意看到血腥的椎牛场面,我一个人在场地外围随意走动。那天是阴天,没有一丝云彩,铅灰色的云层把天空压得很低,大地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偶尔有飒飒的秋风吹过,让我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我走到一户人家屋前的坎上,站在那里,眺望前方。前面宽阔的坪坝上,一堆人把缚在木桩上的一头牛团团围住。我的朋友也在人堆里,和许多人一样,兴致勃勃地观看椎牛祭祀活动。

我一个人站在坎上,远远地看着,为牛的命运忧心忡忡。忽然,歌声破空而出,穿过沉沉云翳,似闪电,刺破天穹;似裂帛,响彻云霄。歌声从颤音“啊”开始,音律拖得很长很长,盛满了难言的忧伤。凄厉、哀怨、颤抖的声音,直捣我的灵魂,我似乎听见牛在即将屠宰前的呐喊。

歌,是苗歌,用于祭祀唱的苗歌。我听不懂苗语,但那浸透到骨子里的忧伤,那饱含沧桑、哀怨、沉重的旋律,掀起了我内心的波澜,令我难以自持,不知不觉间,我的眼角潮湿了。

牛在做最后的抗争。锣鼓在敲打,唢呐在吹奏,围观的人们,忽而纷纷闪开,忽而又齐齐聚拢。

苗歌依然在唱着,通过扩音器,越过木屋、田野、山峦,在空旷无垠的天地间久久回荡,仿佛带着悠远历史的气息,穿越百年沧桑,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唱得我心尖尖儿微微颤抖。

牛,终于倒下了,倒在它热爱的土地上,倒在它耕耘了一辈子的土地上。

围观的人们慢慢散开。

我看到我的朋友在攒动的人头中四处张望,显然他在寻找我。他看见站在坎上的我,慢慢地朝我走来。

苗歌戛然而止,我却依然沉浸在那忧郁的旋律中,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久久无法释怀。苗歌的忧伤,是与源远流长的苗族历史文化密不可分的。苗族祖先蚩尤在黄河流域与黄帝、炎帝逐鹿中原失败后,一路向大西南迁徙。他们历经千难万苦,躲过追兵的围追堵杀,一路风餐露宿,一路血雨腥风,在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在夹缝中艰难地生存下来。

澳大利亚民族史学家格迪斯说:“世界上有两个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一个是苗族,一个是犹太族。”苦难和忧伤已经深深浸透于苗族同胞的歌声里,历经风风雨雨,代代传唱下来。

朋友告诉我,苗族天生是个爱唱歌的民族。出嫁、起屋、殇事、祭祀等等,全用歌声来表达情感,直抒胸臆。苗歌内容丰富多彩,有表现男女爱情的,有反映苗族人日常生活的,有叙述苗族英雄、讲述民间故事的,有欢庆丰收,预祝来年风调雨顺的。沈从文《边城》里的傩送二佬,就是用他美妙的歌声,唱得翠翠梦中的灵魂轻轻浮起,他夜夜站在高崖上,用歌声表达对翠翠的爱情。

后来,我听过曲调欢快的苗歌。在一个苗家山寨,几个身着苗族盛装的苗家姑娘,披挂着银光闪闪的银饰,环佩叮当地站在山寨大门口,向客人展示她们天籁般的歌喉,歌声欢快愉悦、热情洋溢,很是诱人。

我也听过情意绵绵的苗歌。在一次酒桌上,一个苗家姑娘即兴唱起了一首情歌,歌词是即兴而作,歌曲令人沉醉,似细雨,轻轻洒在干涸的心田;又似化蝶的梁祝,振动着翅膀,让人荡起心中的涟漪。她明亮的双眸,多情的笑容,顾盼生辉的眼睛流转着绵绵情意,任何一个小伙子都会抵不住这般的情意,酒不醉人人自醉,彻底醉倒在姑娘的歌声里。

我还在公园、在苗寨、在各种联欢晚会上,听过很多苗歌。多数苗歌,旋律相似,声音悠长,多有颤音,曲调总是带有几分忧郁,总是直抵人心,唱得一颗钢铁般坚硬的心,也会似水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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