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贵
我家的老屋建在吉首市砂子坳团结广场,后来拆了。作为生于斯、长斯于的我,至今仍时时想起它。
老母亲生前经常对我们说:“房子是我与你爸省吃俭用挣起来的,当时因为穷买不起木板,只好用土墙代壁。我与你爸筑墙时,就把你们三兄弟放在竹床上玩。”如今,我们都做了爷爷,可见老屋确实有年代感了。
老屋坐落在寨东头,一栋三间,坐西朝东,前面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再前面是巍巍起伏的群山,和寨后的群山互相对峙。老辈人讲寨前的山是狮,寨后的山是龙,走向南北,北有所里(吉首),南有乾州,此处为咽喉之地,恰似一条走廊。明清设有营盘,驻有官兵,为南方长城的营卡之一。就在去乾州的开阔之地,当年太平军西进时,在此受到清将西路统领周长二(周洪印)的阻击。可见老屋军事位置之重要了。
我留恋老屋门前的田野。这儿,春天有红白相间的紫云英,夏天有碧绿葱茏的禾苗,秋天有金黄一片的稻浪,冬天有叶细如葱的麦苗。旧社会,这些稻田都是乾州肖家、所里邓家等地主的,父辈们租用他们的田地。每到秋收,一派忙碌与丰收的景象。
我留恋老屋宽敞的坪场。夏天,当炎热的阳光收敛以后,大人将我们先洗好澡,取出家中的竹床放在坪场上,点燃从山上砍来的黄荆和艾蒿驱蚊。我们躺在竹床上乘凉,天空缀满星星,田野传来蛙鸣,山那边传来时远时近的“寻觅沙刀”的凄楚鸟叫声,母亲则给我们讲《沙刀鸟》的故事,我们听着听着渐渐进入梦乡……
我留恋老屋的火塘。冬夜母亲在火塘里生起柴火,架起纺车,在昏黄如豆的桐油灯下,为我们纺起棉纱,织起家织布。纺车不停地转动,棉纱便从母亲那布满青筋的手中无休无止地抽出。母亲边纺织,边给我们讲《狼外婆》《谎江山》的故事……
我留恋老屋的土墙。抗日战争期间,安徽、江浙一带沦陷区的中小学教师千里迢迢来到所里,组成教育部中小学教师战时服务第九团,他们边深入城乡协助群众办学,边向广大群众宣传抗战建国,把抗日宣传搞得红红火火。家乡地处城郊他们经常来这里演戏、刷写宣传标语,在我家老屋的土墙上他们曾写下了“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火热抗日标语。
我在老屋度过童年和少年时代,后来进城入小学、读师范,参加工作后很少回家,总是在外闯荡。但脑海里却时时闪现熟悉的火塘,光溜的竹床,读书的角楼,贴有六畜兴旺的猪圈、牛栏……
世事总是在变化,新的总要代替旧的。如今老屋旧址已变成如花似锦的团结广场,我应当为它今日之巨变由衷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