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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6月10日

夜入扪岱

石 健 摄

叶梅玉

黄昏几乎与我们同时抵达扪岱村。它像个十足的顽童,我们前脚来,它后脚就跟上了。此刻,村庄好像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轻纱,到处是树木、房屋朦朦胧胧的剪影。

一切仿佛刚刚睡去,大地,村庄,村庄里的人们、牲畜,全都寂然无声。一条青灰色的石板路,从公路边延伸至坡脚,一级一级地爬向山坡,蜿蜒至每家每户的屋门口。

偌大一面山坡上,岩石嶙峋,石屋依山林立,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在夕阳的余晖中,夺目而庄重。石屋有的房门朝向一致,有的是一正两厢院落,有的是单独院落,由一石拱门进出。还有石木结构的房屋,下半身为石头,上半身为木板、木柱、木构架,屋顶一律覆盖着小青瓦。有墙身为石头的,也有墙面糊满泥巴牛粪和干草混合物的房屋。这些颇具历史感年代感的风物,无不散发着原始的浓郁的乡土气息。

两棵素有“湘西树王”之称的鹅掌楸古树,默默地站立于村口,用它历经300多年风雨依然如故的枝繁叶荗,迎接贸然前来的我们。那挂满树梢,绿油油的鹅掌般叶片,不时交头接耳,发出阵阵窃窃私语。深秋,可摇曳出一树金黄,远远望去,仿佛一幅色彩浓郁的油画。

扪岱是石头寨,属纯苗族居住地,始建于元朝,距今有600多年历史。中原涿鹿之战后,战败后的苗族祖先从黄河流域一路向西南迁徙,为躲避战乱和追杀,来到崇山峻岭之间,定居在人烟稀少、荒芜贫瘠的高寒地带。元朝年间,苗族的一个支系隆姓祖先带领族人从沅水,过峒河,迁徙到湘西花垣县,发现了扪岱这块风水宝地。它三面环水,土地宽广,背靠悬崖峭壁,易守难攻,隆姓族人便在扪岱定居下来,开荒耕作,世代繁衍生息。而今,扪岱村仍以隆姓为主,杂居着后来迁入的石、龙、麻、吴等其他苗族姓氏。

抬级而上,一座紧挨一座的石木房屋,一扇又一扇紧闭的大门,让人疑以为是空心村。正怅然若失时,忽闻一阵酒香扑鼻而来。我们追寻着这缕清香,绕过一座石木屋,拐过一道石围墙,踏上一层层石阶,来到一堵半人高的石墙外,从半掩的院门,瞧见院坝席子上铺着一层金黄的苞谷,浓烈酒香阵阵袭来。

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木屋里,有一个约摸七十多岁,头发灰白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在灶台前蒸苞谷,木制蒸笼上腾起的袅袅热气,溢满醉人的苞谷清香。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陶罐上压着一个红布包裹的盖子,尽管盖得严丝合缝,仍闻得到满屋的酒香。

“老人家,您一个人烤酒?”

“一个人做哟!”老人有些无奈地告诉我们,老伴在上头屋里做夜饭,还带着个小孙子,帮不上忙,儿子儿媳都出去打工了。没办法,得一个人做。

老人直起腰来,抬头望我们一眼,笑了:“我一个人一年要烤几千斤苞谷烧,年年都卖光。我从不拿到乡场上卖,也不拿到城里卖,全是外面的人找到村里,找上门来买。”

老人的言语中颇有几分自豪,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酒好不愁无人买。”

我们探着头,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干干净净的地面,一尘不染的灶台,陶罐光亮,泛着柔和的光泽。

见我们对他的苞谷烧感兴趣,老人兴奋起来,话也多了,从苞谷的粉碎,到蒸料、糖化、发酵、蒸馏等环节,从烤酒所用无污染的高山天然井水,到传统的发酵剂酒曲、环保安全的木制酝酒器具,从祖传秘方烤制,到全程手工制作,老人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你们可以试一下,看它味道如何。”老人转过身,揭开一个陶罐,用一个吊勺舀了两勺,倒入一个白瓷碗中。

与我同行的伙伴们早已抵挡不住酒的诱惑,一人尝了一口,品咂回味,大呼过瘾。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满脸陶醉的样子,滴酒不沾的我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心,忍不住端起碗,抿了一小口。酒并不辛辣,很好入喉。细细地品咂、回味,只觉得万般美妙滋味一并涌入喉舌,滑入腹内,浸入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每一处细胞,竟是从未有过的妥帖、舒适,那种感觉,真是舒服。

伙伴们不满足于浅尝辄止,于是,一人买上十斤酒,一人提着一个塑料壶,畅然离去。

走在石板路上,远远地听见了说话声,原来是荷锄归来、背着背篓的农人。不远处,有狗的吠叫一声一声地传递过来,用它们的方式迎接暮归的主人。

暮色四起,一户户人家次第亮起了灯光。橘红色的光晕里,依稀可辨那团浓得化不开的炊烟,只是一瞬间,它便四处逃逸,悄无声息地融入无边的夜色中。

这一刻,乡村像打了个盹,苏醒过来了。被无限放大的人语声、吆喝声、狗吠声,一波一波地涌来。我站在鹅掌楸古树下,回味着满嘴的余香,任渐深渐浓的夜漫过来,将我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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